棠馆谈心话里藏话(上)(1 / 2)
翌日一早,乔元策经羊二爷的带领下,在香雪楼后的园林里满屋目的的溜达,早晨的空气清爽无比,夹杂着一丝甜味,深吸入肺,令人神清气爽。到快晌午,他们才打算坐下来聊聊正事。
主廊尽头有一汪小湖,湖中央残留几点残荷,裸露出水面的石头表面干涸,一只青蛙爬在上面晒太阳,绿皮黑斑,双眼凸出,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莫名有些滑稽。脚步声一传来,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消失在绿波之中,很快又爬上岸,衔起几片枯叶,钻进一个隐蔽的树洞里。
湖东南方立一太湖石,三人多高,四人多宽,是叠山选石时首选的一类好料,亦是江南园林中必不可少的建景元素之一,素以高大为贵,适合放置于轩堂、楼榭之前,或者摆在高树之下,常选松木,做成假山,点缀以各类花草,玲珑剔透,有层峦叠嶂之风姿,亦是园林中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太湖石产自洞庭水边,分为水、旱两种,生在水中者为尊,其中以西山消夏湾的最好,而生在山上的石头枯燥粗糙,润泽度低,只能称做旱石。太湖石长年累月经历波涛冲击与侵蚀,形成许多孔洞,或称镶空、穿眼,面面玲珑多姿,形态各异,呈现“瘦、透、漏、皱、丑”的特点。其石质极好,石体坚硬润泽,纹理交错但不显纷乱,脉络起伏但凹凸有致,素来不以为美的坑洼凹陷成就了太湖石独一无二的美感(参见《云林石谱》)。
颜色上以白色产量最多,有一少部分为青黑色,相对而言,黄色的太湖石最为罕见,本园中的正是黄色。
叠山选石,自古便是士大夫阶级的趣味,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后汉书》里就有“宋愚人亦宝燕石”的记载,唐朝时的陆游也曾写过:“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之句,到了本朝,赏石玩石之风更为盛行。于园林之中叠石造峰,美景只在咫尺之间,何乐而不为呢?
羊二爷用扇柄敲了敲石面,发出微微的回响,音小却明亮,“乔兄,你觉得这太湖石如何?”
乔元策生怕自己摸坏它,只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一下,真凉,“兄长愚笨,不懂鉴赏石头,贤弟有何高见?”
“这太湖石是云娘亲自下水去挑的。”
乔元策很是意外,“云姑娘还管这些?”
“香雪楼是陇西李家的家产不假,但平时全靠老板娘花姐打理,秀山草场的燕夫先生你也见过,他现在是李家在江南生意场上的总管,算得上是云娘的师傅。云娘初来乍到时,参与过园林的重建,其中牵扯的各种事务,十分繁杂,但她都做得井井有条,张弛有度,燕夫对她的能力和头脑都很满意,现在香雪楼的产业和整个江南的生意她都有过问权,”羊二爷一副欣欣然的样子,很是骄傲,“云娘在江都、太湖、余杭、巴蜀等地有不少朋友,除了香品、首饰、绢布、刺绣、衣帽和鞋履之外,山石生意她也做过一些,不过通常都是帮朋友搭线迁桥,自己很少碰。我之前没跟兄长你说得这么细致,也是因为这样的生意很少上门,一时想不起来。今天看见这块太湖石,才想起来。”
乔元策颔了颔首,挑笑道:“云姑娘这么精明能干,以后娶回家,你岂不是要被管得严严的?”
羊二爷把折扇插进后颈的衣领里,挠了挠后脑勺,“说真的,若是总听不见她打算盘的声音,我觉都睡不踏实。”
听他此言,这俩人莫不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根据乔元策的观察,羊二爷这个黄盖的确是心甘情愿挨打,可那周瑜......
怕只怕,他们是鲁子敬讨荆州,一个真心讨,一个无意还。
“不过,她要是跟了我走,找谁接班就成了问题。风娘姐从不过问财务,雪娘是个半吊子,学不来云娘分毫,月娘才十六岁,年纪太小,玩儿心重,日子过得马马虎虎,一时半刻□□不出来。”
“既然如此,老板娘和燕先生舍得放云姑娘走吗?”
羊二爷摇了摇头,“花姐最疼云娘,燕夫先生就不一定了,云娘是她一手□□出来的爱徒,他不放人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不用担心,等我以后有了前途,再给她赎身。”
“前途?贤弟是说科举?”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门路。”
乔元策想了想,提议道:“你也去做生意呗,早点把她赎出来,你们也好远走高飞。”
岂料羊二爷只是轻蔑一笑,“我不是那块料。”
乔元策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显然,羊二爷的兴致很是高昂,一路滔滔不绝,根本没为自己和云娘之间缥缈的未来感到烦恼,“太湖石美则美矣,但采掘工作麻烦至极,需要采石工人带着工具潜入水中,给挑选好的石头系上绳索,另一端系在船上的木架上,把石头从水中绞出。吴融于《太湖石歌》一诗中描写的正是太湖石的采掘过‘洞庭山下湖波碧,波中万古生幽石,铁索千寻取得来,奇形怪状难得识。’当初为了把这块石头运回来,云娘废了不少力气。”
他边引路边说着这些琐事,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乔元策作为局外人,看得清些,但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作罢。
太湖石后有一条石子路,通往一隐秘楼榭,根据地基形状,建成长廊状,因顶棚造态似海棠花开,故名“棠馆”,分三间室,周围竹林环绕,深幽僻静,乃是书房,游离于园林之外,便于通向其内,且让外人难以寻找,是一处绝妙的“琅嬛福地”。
推开中间两扇雕花木门,室内家具布置从陈列、色调到材质,具显宁静沉稳的特征,置身其中,使人平心静气,是修身治学的好所在。
绿纱窗下,安放一只黑漆方桌,两面荷叶交椅相对摆放,羊二爷和乔元策先后落座。
初初尘埃落定,便听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掩好的木门被人用脚踹了开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茶来了!茶来了!”
羊二爷探头一瞧,惊讶不已,险些脱口,“炎......那个......你怎么来了?”
“嘿嘿,没想到吧,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