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馆谈心话里藏话（上）（2 / 2）
乔元策背对着门，不知来者何人，转头一看，竟是傻蛋，方才他还在房里呼呼大睡，怎么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傻蛋一手摇晃着茶壶，一手握着三个杯子，近前来，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目光诡异地盯在乔元策的脸上，“因为......我要听你的秘密。”
“哟，你还挺机灵的，过了一个晚上竟然还没忘。”乔元策的确承诺过羊二爷，会把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可谁想得到这个家伙也要来凑热闹。
“我才不傻呢！”傻蛋捏起乔元策的鼻子，“你傻！你最傻！”
“喂！你松开我！”
乔元策下手没轻重，不敢反抗，怕伤了他，鼻子被捏得通红也不敢动，幸好有羊二爷阻拦，傻蛋才罢手。
羊二爷一指贴墙的卧榻，“想听故事就去床上待着，不许捣乱。”
傻蛋点点头，给自己到了一杯茶，端着，转身走向卧榻。
乔元策揉着酸胀的鼻子，心里纳闷得紧，偷偷瞄了一眼傻蛋，“他怎么总是跟我过不去，我哪里招惹到他了，贤弟你瞧瞧，我脑门上的包就是被他砸的。”
羊二爷执起茶壶，斟满面前两杯，推一杯到对面，强忍着笑意道：“他喜欢谁才会跟谁过不去，兄长可曾见过情窦初开的少年吗？喜欢谁家的姑娘就使劲欺负人家。兄长虽然不是女人，但在他的逻辑里，男人女人都差不多，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是逗人开心的玩物罢了。”
乔元策太息一声，自己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成了玩物？喝了半杯茶后，他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羊二爷也已经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呷了一口清茶，静待他的下文。
“贤弟，你对十八年前，陇右王李检之叛乱一事，了解多少？”
听他谈起这桩事，羊二爷皱了皱眉，“十八年前我才三岁，长大之后听说的那些案情，我之前都告诉你了。而且，我能知道的都不是秘密。”
乔元策抿了抿嘴，下意识摸索着手中的茶杯，一圈一圈，如树木年轮，层层叠叠，“十八年前，李家被灭三族之前，陇右军中出现过一桩迷案。”
“什么迷案？”
“这件事情一直为陇右军所耻，故严禁外传，时日一长，鲜为人知。”
羊二爷深吸一口气，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陇右军中曾有员一将领，姓高名秀，洛阳人氏，据说生得一副好皮囊，虽已年过四十，美须髯，魅力不减，曾在大战前夕施展过美男计，为陇右军争取了足够的战备时间，并因此在军中立威。他原本深受李检之的信任和倚重，但不知怎的，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他突然带兵出逃，一路向东，在灵武郡遇到一队骑兵，共百余人，高秀和部下全部被俘。东秦派人对高秀进行反复的游说，都不奏效，后来东秦人派出一个貌美的女人来劝降，他竟降了，至于他出逃的原因，至今不得而知。换句话说，他或许并不是出逃，因为他并没有投靠敌军，反而是被捕。如果传言属实，他可能是被冤枉的。”
羊二爷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那……这名女子是什么人？”
“她是祖赞图的大妃。”
对于这个祖赞图，乔元策也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一是因为他对政事并不上心，二是因为此人的史料着实有限，四处搜罗也找不出几行文字来佐证此人生平，“祖赞图出身东秦尚恪氏家族，曾是大梁属官，从宣帝时期便是常驻沙洲的将领之一，二十年前，东秦老国主去世，他的三个儿子赞德、赞松和赞骨之间展开了内战，争夺王位，祖赞图借机叛逃回国，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坐收渔利之利，诛赞德和赞松，自立为王。为了收买人心，他加封前朝臣子，赐封地、金银、美人、牲畜若干，但他天性好色，不仅欺辱老国主的妃妾，连大臣的女人都不放过，德行有失，让许多人看不过眼。”
羊二爷转了转眼珠，“和李家的案子就隔了两年，莫非有什么联系？”
“联系......我倒是没看出来什么联系，不过高秀逃到灵武郡之时遇到的骑兵，正是祖赞图的人马。高秀和祖赞图本是旧相识，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也未可知。”
“那后来呢？”
乔元策思付了一阵，手指在桌面上慢慢地抓蹭，惹人心烦，“后来，祖赞图遭人暗杀，他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本就有不少人不信服，坐不稳江山也不奇怪。之后的即位者就是众人都拥立赞骨，也就是现在依旧在位的东秦国主。”
“那高秀呢？”
“这就是疑点，”乔元策用双指一扣桌面，眸色倏忽显出几分锐利，“高秀的反应很敏锐，在祖赞图被暗杀之后立刻就逃跑了，赞骨的追兵布下天罗地网，东、西、北三面围剿高秀，目的就是把他逼到大梁边境，他是大梁叛臣，必然难逃一死，可他却在灵武郡附近消失了，和祖赞图的大妃一起消失了。这件事距离现在，整好是十八年。”
羊二爷抬起眼皮，视线在乔元策的脸上一扫，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乔元策想得简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一个消失了十八年的人，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还有多少生还的可能？况且他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人做拖油瓶。据说祖赞图这位大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当初祖赞图一眼便相中了她，高秀本人也是个美男子，这两个人目标如此明显，若是还活着，应该不会没人记得才对。
此时，羊二爷冷冰冰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乔兄，你应该知道，任何捕风捉影的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乔元策低垂的双目之中陡然闪现一丝微光，双手渐渐紧攥成拳，沉默片刻才艰涩开口，“如果没有证据，我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