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湖泛舟隐怀伤情(下)(2 / 2)
将军独自在戍楼点了三支清香,插进香炉,又祭了一壶酒于地,酒水慢慢流进砖缝,渗入地下,不消片刻,杳无踪迹,砖面上残留的水迹宛如一条长河,敌人的鲜血娟娟交汇的样子,千篇一律如长安城里的权贵们钟爱的霓虹艳影、姹紫嫣红。
燃一沓黄纸,撒入风中......
跳跃的火光重燃了尘封在年华中的往事,他波澜不惊的容颜,终将会因无尽变幻的宿命,变得凶残可怖吗?
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如鬼魅呢喃于耳畔。
一更......二更......
风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胡瓶里的清水也喝掉了半瓶,柴火堆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缕黑烟袅袅上升,被呼啸的大风一卷,软绵绵得飞向远方的一所独院......
妻子已熟睡,乔元策却辗转无眠,便起身,蹑手蹑脚得披着鼯鼠皮袄出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突如其来的大雪,艰难得前行着。
想来已是三月,这场雪算是春雪了。抓起一把新雪塞进嘴里,冰得牙齿打哆嗦,回味却很甘甜。
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进了戍楼西边的榆树林里,那个年轻的将军还坐在戍楼上,明月早已隐去了光华,玄色的铠甲依旧能映出粼粼金光,殷红的披肩猎猎摇摆,长剑在手,气度非常。
黑发结辫,十分醒目,亦是身份的隐喻。
他听闻此次是陇右王李逝亲自带兵,想必就是他了,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李逝想起这首诗,乔元策亦想起这首诗。冷硬如铁的心,一定也有柔软的地方。
大漠里最苦的不是烈日,不是长夜,而是会骗人的海市蜃楼。
远远望去,一排巍峨的山峰上,敌军的军旗嚣张得飞扬,数千骑人马踏碎砂石,顶着飞沙与白雪,迎面奔驰而来。点燃的火把似勾魂的鬼火,忽远忽近,忽明忽暗,那队人马莫非是地府派来索命的阴兵?
海市蜃楼,是或不是?
号角声响彻在整片榆树林,似是来自酆都的召唤......
军队很快发现,那才不是什么海市蜃楼,是来自东秦的敌人突然偷袭。
李逝永远一马当先,势不可挡,奋勇杀敌的英姿如嗜血的恶鬼,血红的双眼怒睁,尖利的獠牙化作长剑,一路穷追不舍、阴魂不散,誓要夺走所有新鲜的生命。弯刀划过铠甲的刺激了谁弑杀的本性?皑皑白雪飘落在黑发间,渐被湿润的热血融化掉,青蓝色的血管上淌过一条红色的血柱,青筋暴起的双手血迹斑驳,素白的面貌似也蒙上了一层粉红的薄纱......
军队在榆树林里交锋,喊杀声从耳后呼啸而过,马蹄踏起的雪泥溅在脸上,真冰,真像死人的手在脸上抚摸。
突然,一阵潮湿黏腻的感觉刺激着乔远侧的神经,他摸了摸因被打湿而缠在脖颈上的发丝,掌心一片鲜红......
毛骨悚然,乔元策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从未这么近距离得接近过死亡。
想起妻子独自在家中熟睡,他拼命地往回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