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那么坚强”(1 / 2)
“唉……”这已经是蒋烨今天所听到的柏巽川的第十二次叹息,而他进入到这个房间不过才刚刚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平均每五分钟,柏巽川就要叹一口气。
蒋烨总觉得柏巽川是故意的,就是在叹气给他听,等着自己烦不胜烦地时候开口询问他,你为什么叹气?
蒋烨本来想,我就是不问,但这份执着到柏巽川叹出第十三口气的时候宣告终结。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叹气?”蒋烨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刚刚的搜索结果,他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叹气实际上是一种自卑的体现,在内心的反映就是这件事情我做不到,或者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注1)
柏巽川:“……”
蒋烨:“你有哪句话要反驳的?”
“有没有人告诉你,有问题不要问百度?”柏巽川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打开了一个画面将手机递到了蒋烨面前。
“生病千万别去问百度,否则你会丧失继续活下去的信心!”(注2)蒋烨将标题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随后眉梢微抬了一下,问柏巽川:“所以你这个结果从哪里得到的?”
柏巽川:“哦,百度。”
蒋烨回应了柏巽川一个白眼。
柏巽川默默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而后端起面前刚泡的枸杞红枣茶,轻轻吹散了热气,抬眼看蒋烨:“你可以重新问一遍你的问题。”
蒋烨点点头,重新发问道:“你有哪句话要反驳的?”
“……前一个。”
蒋烨笑了会儿,不再逗柏巽川:“行了,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柏巽川抱着他的热茶喝了几口,接着就端着杯子坐得正经了些:“我现在有一个老父亲的愁苦,就是我每天早出晚归的,根本见不着孩子面,我到底该如何关照孩子的身心健康?”
蒋烨:“百度。”
柏巽川:“去你的。”
蒋烨自己在那里前俯后仰地笑了半天,才慢慢正经回来,认真地给柏巽川排忧解难:“休息的时候抽空给他打个电话呗,聊两句,问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跟同学在学校相处得如何?老师都教什么了……闲聊。”
柏巽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我小时候最讨厌我爸妈问这些问题了。”
“那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本身你觉得烦,你说不定也是想跟父母分享的,只是你每次分享之后总会得到一些你并不想得到的反馈……”蒋烨说着顿了顿,像是想让柏巽川有时间去回忆一下他的“童年”,“比如他们可能会说,这事儿你不应该这样,这事儿你应该那样,别的小朋友怎么没这样……”
柏巽川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想起了杨丽娟经常性地泼的那些冷水,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记住,对方跟你说这些说不定只是想跟你分享,而不是想得到指责。”蒋烨最后总结陈词道。
柏巽川觉得受益颇深,估摸着辰巳已经回家,立刻拿起手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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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巳一回到家直接窝进了柏巽川的房间里,一把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房间里的所有光亮在刹那间都被遮蔽,辰巳像是将自己一下子藏进了黑夜里。
他脱了外衣外裤才敢扑到床上,将脸陷入了柔软蓬松的被褥之中——即使这个时候他都记得柏巽川有的那点小洁癖。柏巽川不喜欢人穿着外面的衣裤上他的床。
辰巳细细地嗅着被子上味道,那是一种不属于他的味道,在几天之前他与它素不相识,可此时此刻这种算不上熟悉的气味却令他无比安心。
那是柏巽川的味道,辰巳知道。每当柏巽川靠近他,他总能闻到。
他形容不上来那种味道,既不是洗衣粉也不是肥皂,辰巳跟柏巽川用着一样的沐浴用品,他能确定那也不是来自洗发露或沐浴露,那似乎就是柏巽川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跟柏巽川这个人一样,干净、清爽,不刺激、不唐突,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般温柔地包裹着他,让辰巳一天的苦与难顿时全都化成了委屈,梗在了喉咙口,又酸又涩。
辰巳想哭,但他不敢。
在他的记忆中,从小妈妈就开始教育他,男孩有泪不轻弹,虽然辰巳一直懵懵懂懂,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能哭,他却不行。但他记住了,如果他哭,不但不会有人来安慰他,还会挨骂。
所以即使有难过和委屈,辰巳宁愿将一切埋进被褥里,谁也不敢说。
辰巳就这样把自己扔进黑暗里,任由那些难过和不解在脑海里蔓延,小小的五官在一片漆黑中皱在了一起。
他后悔了,后悔得彻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答应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学习这些他其实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东西。
那些人到底为什么那么向往舞台?他们又为什么那么渴望得到注视?聚光灯下真的有那么美好吗?他们又真的享受这一切吗?他们都喜欢这种难熬的苦痛吗?
好多问题一股脑地涌进辰巳的脑海中,他问自己,但他得不到答案。
他不知道。
辰巳只知道,这些问题他哪怕问自己一万遍,也终究得不到答案。
于是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收敛起了溢出边界的情绪。
他坐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吸了吸鼻子,起身去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