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十章】居暗室(2 / 2)
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少年显然一愣,嘴角却流出血来,他低头用衣领擦拭,轻轻一舔牙齿上的血渍,根本不正面回答沈缚:“既然你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在我手上,更痛快一些。”手抵住墙面,指节因用力儿泛白。
“你逞什么强呢。”眼下他连走都无法走到她面前,必须撑着墙方可直立,又怎可能杀得了她。
“姐姐一点也不真诚,什么互信?”江偃呵笑出声来,“你信过我吗?”
“你信过我吗?”沈缚望入少年深深的眸子里,将这句话还给他。
“你们都只会说些堂皇冠冕。”江偃口中腥甜,而声音在耳中渐渐模糊,似是浑身力气被抽空,汗水浸湿衣襟。感官急剧下降,头昏眼花,看不起清沈缚那让他烦乱的唇角最后的弧度。
灯光昏暗,他抬不起眼,待沈缚走到他的面前,他似丝毫辨不清她在什么方向,直到少年鼻腔中嗅到那股淡淡苦涩味道的清香。
他脑中紧绷的弦一瞬间断了,感受不到身子坠地的疼痛,脑后充血,眼前霎时陷入沉沉黑夜。
少年直直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沈缚有过一瞬间错愕。
愣了半晌后,忙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确定江偃是真的昏倒了。
而此时她面临的却是一个更紧急的抉择。
任他死活,还是出手相救?
究竟要不要在此时将他面目公之于众?如何说明,又如何处置?又或者趁他还毫无意识时,将他挪出义庄?
她晓得他绝非善类。
可江偃到底是什么人?又要在义庄留多久?已经做了,将要做些什么事?来这停尸间翻看荨姑姑的尸体是为什么?他身体又有什么奇特的病症,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而眼下最当务之急的,是如何将这具沉重的“尸体”运送上去。
望了一眼沿墙的上坡走道,一处凹凸不平的泥塑墙面燃着一支昏黄的蜡烛,墙壁上上附着些潮气凝成的气珠。
这里距离地面还有五十层台阶,沈缚纵干惯了粗活,却也没这样的力气拖得动一个身长八尺的少年上楼。
正苦恼间,却是听见了严笙的声音。啪,他将手中烛台放在一旁,换上白罩衫,低头系带。沈缚脑内思绪飞快,正在想应对之策,只听到严笙喝了一声:“阿缚姊姊?”
又看到了地上的江偃,眼底震惊之色忽现。
“怎、怎么回事?”
“你帮我把他抬上去。”沈缚蓦然站了起来。
严笙一脸狐疑,却俯身拉起江偃的手臂:“替我扶一把。”同沈缚道。
沈缚用手推扶了江偃的后背,未束好的他细碎的散发划过她的手心。严笙将江偃背了起来,沿着台阶向上走。路过拐角,严笙终于忍不住道:“阿缚姊姊,你怎么带他来停尸房里?”
沈缚思绪游离,又听严笙惊呼:“怎么流血了?我刚换的衣服领子被搞脏了。”
“你小声点,别被李主事发现了讨骂。”
“今儿这事忒奇怪了,你不打算同我讲一讲么?”
“他受伤了。”沈缚敛目。
“受伤了?他去过哪里啦?同人打架了么?”严笙皱起眉,“阿缚姊姊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么?”
“我叫他来辨认尸体上钝器的伤口,想他习武会认得多一些。忽然吐了血,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然后你便来了。”
“真是怪毛病,他要身子不好,还得去叫钟大夫,这问诊费用你先出么?”
沈缚顺着严笙给的台阶下,于是点了点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缚姊姊你接济了江偃,现下又替他瞧病,不知他醒来会有多感激。”
感激?她眉头蹙得更紧,替严笙推开门,又回身锁上了停尸房的门。
“我过会还来呢!”严笙听到钥匙的声音,却无法转身。
“那过会再开就是了。”
义庄的回廊曲折,通向西舍得先绕到中庭。严笙背得有些吃力,想将江偃先放下缓一缓。
“怎么重得和死人一样。”
“笙哥儿。”沈缚叫他慎言。
“阿缚姊姊你不对劲啊。”严笙被沈缚回瞪了一眼,“你好几日没去见过余老板了罢,你当真不再欢喜他了吗?”
“你管这么多闲事吗?”沈缚看向严笙背上那生着虚汗,忍痛不言的惨白少年,心中情绪杂陈。
“我就是想不明白。”
眼看为江偃清扫出来的一间屋子到了,沈缚道:“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嘴儿最碎的就是你。”
“阿缚姊姊你再这么说我,下次我不帮你了。”严笙进了屋,似是再也背不动一般,重重地把江偃摔到了床上,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又去看沈缚表情,发觉她根本无动于衷,却是有些奇异道:“这会儿你倒不说我?不心疼吗?”
“疼不在我身上,”沈缚道,“你手脚对病人轻一些。”
“诶我这是背死尸背惯了……”
沈缚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意识到自己的作为之后,硬生生地放下,不解自己的举动,而对于严笙的不满神色置若罔闻。
“你回去做事吧,我去请钟大夫。”
“你不是说死人哪有活人要紧。”严笙讲了一句,“阿缚姊姊你在这里先照料吧,总归要比我细心一些,我跑得快,现在就去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