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熊银（1 / 2）
当广袤的黑色不再吸收光线，从“环境”退化成二维平面上的“背景”。人的胚胎开始在“前景”里逐渐蜷缩成小小一团，像卷甲虫抱足。
自成光源，做足了戏。
夜色尚浓的时候青年站在楼顶。他紧闭着眼，感受着无端出现在视网膜上的光，如丝如缕——他越用力，那些光越亮，亮得发红甚至泛白；循环系统的律动敲击着他的鼓膜——告诉他自己此刻仍是作为自己活着。
空气紊乱了很久终于安稳下来，他被撩拨到半空的发丝飘然归于原位。
空洞自脚底蚕食至大脑的速度极快，他还没来得及打个寒噤。
一颗恒星发出光来刺激着胚胎薄弱皮肤下瞳孔的放缩，它把另一颗恒星、许多行星以及无数卫星的阴影飞洒到青年们身上，扫过他们的眼耳唇鼻，指尖手臂，盖住了浅色皮肤下青紫的平和静脉。
气流作势又要运动起来的时刻，胚胎猝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挟持着光线蓦地向后一闪而退——黑色又变成了立体的黑色。
摧枯拉朽之间，图谱显示为一个基线噪声波动。
中午，岐中市药研所岐大实验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梅仙炩从桌子上起来，他大概睡了半小时就已经错过了饭点，毕竟是周六。
分离实验做了还不到十分之一。
他站起来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刚把手臂张开电话就猝不及防地响了两声，又断了。
唉，来了来了。
回拨过去。
“仙人！我到啦～快下来！”
唉，来了来了。
屏幕上的名字暗下去，梅仙炩脱了白大褂随手扔到旁边一路小跑下楼，还没出实验大楼就隔着玻璃门远远看见了那个在车子旁转圈圈的人。
“来！看下今天这条裙子怎么样？”她又猛转了两圈，裙摆扬起的风把地上的灰尘扇得到处都是。
“不怎么样……”梅仙炩捂着鼻子连连后退，摆手叫她别再转了。
“噫……没劲，你都不知道夸夸人家。”
“那我夸你，你信吗？你好美，好了吗？”
“烦球个死，不问你了，吃了没？”
“不吃了，你不是赶时间嘛？先送你呗！”
“仙哥哥你好好哦～顺便把热点给我开开！”
“我说熊银，你要点脸行不行？”
梅仙炩没几个朋友，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花蝴蝶一样的祖宗。虽然他总像骂那啥一样的损人家，但大家都从小就明白“喜欢她就要欺负她”的道理，所谓“追妻火葬场”的虐恋一般都是这么来的，实验室的学姐除外。
大概是物稀为贵的原因，实验室里好几个女生都对梅仙炩颇具好感，熊银也算是在实验室里打工的，所以她们便理所当然地讨厌熊银了。她们理解不了那个在白大褂下面穿洛丽塔的人，从头到脚的浮夸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立刻夺去全部的目光。更加不爽梅仙炩每周六开公车穿城送她去什么破茶会的行为，但她们是真的喜欢梅仙炩，经常在她们自己的小团体内部也会因为争风吃醋搞得乌烟瘴气。
然而事实却证明在弄清楚状况之前的一切认真都是白搞瞎闹。虽然女生们讨厌熊银得要死，却还是总想和她拉近关系以打探梅仙炩的消息，终于到了一天有个学姐再也忍不住，趁梅仙炩不在，凑过去找正在抄数据的熊银搭讪：“问你个事呗？”
熊银头也没抬，手上活干得飞快：“说！”
“你和梅仙炩在一起多久啦？”
“你说的是哪个在一起？”
“废话啊你这不是！就是那个啊……”
“吼吼，我可不是gay！”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没 在 一 起——但是——如果你——喜 欢 他——没戏——因为他——对女的——不 感 兴 趣。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但是我也——不会——喜 欢 你——”他吊着一口气终于写完了最后一行数字，然后笑眯眯地对上学姐快要瞪出框来的眼睛，“你从来没在女厕所碰到过我，都不觉得奇怪吗？”
“也对，仙女是不需要拉屎的。”是男孩子通透澄澈的声音。
学姐脑袋宕机，自己这是遇上名人了。
熊银这个人，芳龄二一，性别男，爱好变成女，取向不明。在梅仙炩印象里初见这个人就是这么个花枝招展的少妇形象，让辅导员在第一次点名的时候把那副细胳膊细腿的金边眼镜暴力摘戴的几个回合，确定这个自己不管是眼见还是耳听都为“女”的新生，花名册的名字后面正经八百地跟了一个“男”。
起先他“嗯？”了一声，以为是遇到同名同姓的了，但又点了几次，全场就熊银一个人的手在那高高举起。
“药剂一班熊银到了没有？”
“来了啊～”
“男生熊银？”他嘟囔着就要找笔去改名单。
眼看着他手起笔落纠了错，熊银眉毛一挑转变成男孩子声音：“到了啊！这不一直在嘛！”
那时候梅仙炩正坐在他旁边，自然卷里藏了副蓝牙耳机偷偷摸摸地听着重金属，周围一切都是空气。
新生大会沉默了两秒，几百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梅仙炩正好切了首歌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撞上这场面心脏凉到了底。
场面瞬间就失了控。
药学院新生大x萌妹一点成名，一秒钟火遍新生大会，半天之内火遍整个学院，一夜之间火遍全校。
直到现在，对于熊银，都是有的人趋之若鹜，有的人避之不及。
但除了梅仙炩，骂他的讨好他的他都不管，芸芸众生对他来说皆为浮云，或阴沟水，或田园狗屁。
熊银这个人本身长得就带了点女相，要说的话比许多女生来得都还要秀气不少，上了妆更是媚得不行，因此学校里人人都听过他的传说，而真正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熊银的人却不多。但他从来都没骗到过梅仙炩，入学报道那天梅仙炩正打扫寝室卫生，看到走廊那头逆着光走来一个穿得层层叠叠的人，他还以为是哪个同学的家属就继续拖他的地，可谁知那人却直奔自己过来，本已做好躲闪的准备，待她走得近了梅仙炩才看清这厮其实是个美少年，面对如此诱惑单身十八年的内心难免蠢动。他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这个精致漂亮的人猛地把拖布夺了去，他拉起梅仙炩的手就往楼下跑，用男孩子的声音对梅仙炩说了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