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走（2 / 2）
我找了条长凳坐着开始等，等梁爷突然出现把假装挣扎的我硬揪回去，等他暴打我一顿然后把我锁在房间里禁足。可是我一直等到这边的灯光也大片大片地熄灭下去，梁爷都没有来。
可能他还没回家，没发现我不见了。对，就是这样的。
“喂！你是哪栋的！”夜巡的保安突然拿手电筒晃我，我惊慌站起，赶紧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怎么办，这样下去会不会被当成小偷？！
“诶！哪栋的？”
也行，当成小偷被扭送派出所，梁爷就来了。
“十五栋的，有事么？”
？
手电的光不再骚扰我，转向另一边，从自助超市走出来个人，一身波点睡衣，嘴里吸着酸奶咕噜咕噜的。
保安这才离开，他多半还是觉得我很可疑，一直转过头来看。
“这保安讨厌得很，动不动就晃人眼睛！”
“我看你在那……嗯……很久。在等人？”他吸完一盒酸奶，紧接着又戳开了另外一盒。
“你喝酸奶吗？我吃不了芒果，过敏。买错了。”他似乎内心经过一番挣扎后把酸奶递给我，“我还没喝，就是闻到气味了。”又转头回去重买。
我没头没脑地接过，这个年轻的声音使得同龄人过敏的我内心慌作一团，不知怎的竟站在原地等他。
待他出来又朝我挥了挥手再见。
我尴尬地嗯了一声，在他走远后才如释重负。
立秋以来天气依旧恼人，各种各样的飞虫扑到路灯上发出闷响，我在那条长凳上被叮了整整一夜，期间在手机上码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文段。保安没有再来过，天色熹微就逐渐开始有人出来晨练，而我的脑袋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早上好，又碰到你了！”
昏沉中我突然被叫醒，这人谁？我们见过吗？
晨光和灯光一齐打到他身上，黑发被全部拢到一起乱糟糟地绑在脑袋上，眉毛淡得快要看不见，眼框的轮廓全靠眉骨画出来，有点鹰钩鼻，嘴唇很薄，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茬，皱了吧唧的波点睡衣挂在身上，脚趾头戳出凉拖前面一大截来杵在地上，鞋后跟却空空的。
啊……昨晚……我正准备朝他尬笑，突然小腿一痒，朝后踉跄了一步。
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兔子，垂耳，奶茶色，一身毛被剪得磕磕巴巴的，嗅来嗅去正准备啃我的鞋。
“威廉！不许！不许吃！”他瞬间冲过来猛地把酸奶盒子塞到我怀里弯腰抱起那只巨兔，可我的劣质鞋带还是很不给面子地断了。
怎么办，这样走不了两步这鞋就准在我脚上挂不住，我笑僵在脸上，心里越来越堵。我想要发怒却无从开口，我该说什么？如果我骂了他会怎么样？人家昨晚明明还帮我解了围，可我就是莫名地非常生气，我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我该怎么办？独自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人，这样一件小事，我的大脑却是一团乱麻。
“啊……对不起，他异食症，治了一段时间也不见好，唉真是……我家有多余的鞋带，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回去给你拿，真的非常对不起。”于是他抱着他的兔子边扯它嘴里的鞋带边对我弯了弯腰后迅速消失在背后的灌木丛中，只剩拖鞋啪嗒啪嗒被砸得很响。
没说出口的“不用”和我的怒火一起被压制回了肚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好像反而还变得有点高兴起来。
梁爷店里的服务员不算，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同龄人说过话了。说实话这个人，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赖，但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他长得不赖，毕竟他只和我说了几句话。
当然，是比不了梁爷的那种好看……
……
我被汽车喇叭惊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我太困了，等鞋带的时候竟在这种地方一头睡着。
紧接着我看见了坐在身边的人，他怀抱着我的书包正沉沉地睡着，而我的鞋带也已被重新绑好，他头埋着，单薄锋利的颈椎被白净的皮肤勾勒出来，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头微蹙，应该是在做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啊兔毛……”我就这样打量了他片刻，下意识地想去捻掉他头发上的一团兔毛。
可我的手明明还没碰到他，他就突然失去平衡向前扑下去，我弹手去抓却没来得及，于是他就这样重重摔倒在地，头撞在地上发出惊悚的闷响，而他似乎也因此醒了过来，抱着头在地上把身体蜷在一起。我追下来查看，才发现他的状况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差一些，虽然还闭着眼，但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球在地战栗转动着，额头上一大片擦伤红得刺眼，一些黑血从那儿渗出来，流进了他的头发里。
一个上午第二次见面，他就给我出了第二个难题，难度系数呈数量级倍增长。
看到他这个恐怖的样子，我更不敢碰他了，只能焦急地蹲在他身边尝试用气音把他唤醒，因为莫名的，我的喉咙卡得死紧，也发不出声音了。
四周逐渐围过来了一些住户，嘁嘁喳喳地旁观却没人想要帮忙的意思，我手足无措中急得面红耳赤，在闷热的天气里变得愈发焦躁起来，胳肢窝下的袖子湿了一大片。
“打120撒？！”不远处的大妈实在是看不下去，冲我喊了一句，瘪着嘴离开了。
啊！对！我恍然大悟开始周身翻找手机，手忙脚乱中才反应过来我的包还被他抱着。和谭葳蕤相处多年，我很清楚如何从一副蜷曲的怀里拿出我想要的东西，我一掏一扯便拿回了包，找出手机准备拨号。此时周围的人也已全部散去，午时太阳越来越辣，尽管身处荫蔽我也快喘不过气，我蹲在地上，手指停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没有义务救他，也没有钱，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谁知道他是不是碰瓷？而我也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可怜人，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只要走掉就好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也时常会这样想，要是当时我走掉就好了。
这时这个突发急疾的少年似乎是缓和了过来，侧趴在地上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微睁眼睛泛出一点点的光来，应该是在看向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他嘴唇动了动。
“啊？”明明前一秒还盘算着逃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却还是连忙凑了过去。
“十五栋……”他的喘气声比说话声更大，重重地呼在我的耳朵和脖子上。
我一个激灵缩开了头，脸上倏的一阵滚烫。
他的目光跟着我的动作游走了一阵，然后又熄灭下去，接着他手腕又动了动，我听到金属清冽的碰撞声。
“70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