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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春末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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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着在一众中老年人当中坐了一会儿,没多久他们便丢下我们三个去跳舞,梁爷则走过去旁观,我守着活死人谭葳蕤把手机翻来覆去抠了又抠着实无聊。好在旁边大楼上的屏幕终于开始报时,18点,我要走了。

那是梁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对我讲起死亡这样遥远的事,一种覆灭感从我周身升起,我总觉得他饱食人烟又遗世独立,却从没想过这种自相矛盾的浪漫主义也难逃生老病死的桎梏。

差不多高二的时候我的学习就彻底跟不上了,这可能是因为我只有一半中国人天生擅长数学的聪明基因。于是我放弃这头开始在网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缺乏美感又毫无内涵,然而互联网好就好在四通八达无孔不入,再破烂的地方也总会有些人愿意来你这里消磨时间。写了大概两年,我现在每个月能拿到几百块钱。

去到刚才经过的那家网吧,那些学生还没走,我找了个角落噼里啪啦瞎写了一通结束。晚上九点,我和他们一起出了网吧。

然后我去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染了金发,美发结束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又黑了不少。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谭葳蕤在他房里因为失禁正在躁动,梁爷不在。我收拾好了谭葳蕤把他弄上床去睡觉然后出门找梁爷去。

凌晨两点的街道看起来冷清极了,但只是看起来而已。稍微留意下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的三两醉鬼不难发现一些小巷和地下通道,从那些逼仄的入口进去,经过一些流浪汉的地铺,再通过一段地面渗水的小巷——娱乐场所总是有至少一条无论如何也整顿不到,像**一样蜿蜒曲折的暗道的,不管它是通往露天厕所还是别人的床。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再走,就到了世外桃源。

好在梁爷的店不提供群魔乱舞的场地,相对安静一点,但依然会出现酒鬼突然发疯的情况。

灯太暗了,当值小哥没有认出我,直到我开口说找梁爷,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跟我说梁爷说如果我来叫我先回去,今晚不用等他了。

他传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紧张。

偶尔会遇到这样的事,梁爷彻夜不归,这样。原因这家店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应酬罢了。

我笑着跟他说没事,我要西瓜汁,不许兑水,不要加糖。

他如释重负,跟我寒暄起来:“染头发啦!好看的。”

他看得清楚个鬼。

明明比我还要大个三四岁,和我相处起来却总是小心翼翼的,仿佛在伺候一颗定时炸弹。

毕竟是老板的马子嘛!

但我其实一次都没跟梁爷睡过,准确地说,我还是个雏。

我们的关系远不如外界想象的那么亲密,或者说梁爷只是我的一个代理监护人,但他又好像完全没有尽到一点监护人的责任。我八岁时认识了他,十一岁开始和他一起生活,但他和我的母亲完全不同,从不跟我讲什么是错与对,他不限制我的任何行动,但却只给我需要的而从不给我想要的。母亲入狱的头两年我一个人的生活一落千丈,那两年里我从未谋面的外婆开始定期来照顾我的起居生活,直到母亲去世,我被梁爷接走,她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其实我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时间也并不算久,在短暂的童年记忆里,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在国外度过的。我和一个中国女人住在一起,一开始她对我相当好,但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终于有一天她带我回了国,把我放在机场的女厕里,走得毫无留恋之情。

“你妈妈暂时有事,你在这里等她,她会叫你,别的人来不要说话也不要开门,我得走了。再见。你要乖。”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宝贝了,最后也没有。

我在隔间里等了很久,厕所里混杂着空气清新剂的难闻气味刺激得我快忍不住哭了,才终于等到我的母亲。

她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句什么,那时我的汉语储备量相当瘠薄,只听懂了我的名字、“妈妈”、还有那个美国妈妈的名字,然后我打开了门。

我永远忘不了打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那个骨瘦嶙峋的女人。她的眼窝和脸颊就像被从脑袋内部吸住一样深深地凹陷进去,即使化上妆也掩盖不住那份带着狰狞的憔悴模样,干燥泛黄的短发狗啃似的贴在耳朵上。她就这样在机场突然拥住我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不知如何是好,周身被她的骨头搁得痛,慌乱中也和她一起大哭起来。

一开始我总是对母亲的样子总是心怀恐惧,但她对我却是有求必应,这大概是源于一种愧疚感,她恨不得把前几年亏欠我的全部补上。但她从来不准我单独出去,唯一一次我趁她不在偷偷溜出了小区,没走几十米便被捉了回去,小腿被她用衣架抽出了一道道的瘀痕,肿痛了一周都无法走路。

时至今日,我对那种现已少见的铁丝衣架依然还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哥花了好大功夫帮我过滤干净的果汁被我一饮而尽,那股低温的清甜从口中直冲而下,在胃袋里激荡片刻又千回百转至小腹的寒冷错觉,突然出现在这个蝉鸣都过滤不干净的烦闷夏夜,简直一级棒。

我离开的时候小哥问要不要帮我叫出租,我拒绝之后他还一直劝。可是我已经过了将流于表面的好意过度解读的年纪,“好吧,我叫梁爷给你报账。”他连说了好几个谢谢,然后我又在店里等了好一会儿他叫的车才来。

我还没走到家楼下就远远看到谭葳蕤房间的灯亮着。

操!这个神经病。

可等我飞奔上楼打开门却发现他睡得正熟,也没有失禁。而头顶在寂静中亮得滋滋作响的灯管也仿佛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我不知该作何感想,心口憋着股闷气回到客厅,蹲在地上打开笔记本看昨晚更新的反响——不出所料的冷清,有个读者抱怨说最近的更新变得无趣所以不想继续看了。

我心里想着不想看就别看了没人逼你,但还是回复他说抱歉,我会努力的。

凌晨四点,梁爷还没回家。

我困得要死,但一点也不想睡觉。

于是我搬了板凳到谭葳蕤房里,我们家唯一一间向阳的屋子,从这里的窗口可以看到很远的归家的人。

我趴在窗台上隔着铁丝纱窗看着熹微的远方,渐渐被拉入谭葳蕤安稳沉重的呼吸声形成的漩涡中。

然后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回来了!

转身,却看到人潮嘈杂地涌入这间小小的房子,把处处都堵得水泄不通。

断断续续的歌声从磁带机里传出,最后被挤压扭曲消失在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的人声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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