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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余世南只愣了一秒,就察觉出彭非的不同寻常,他搁下笔拿起手机问道:“怎么了?你找不到谁?”
“我妈妈……我找不到我妈了!”
彭非的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手机。手机贴着他的掌心一个劲的往下滑,被他用冰凉通红的脸颊勉强夹住。
面对彭非的回答,余世南是有些尴尬的。这种问题太过私密,他不好问,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在彭非没有让他尴尬太久,接着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打给你也不合适,但是我实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没事,你先说发生了什么?阿姨怎么了?”
彭非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的他鼻腔发酸,只能低声的回答。
“离家出走了……其实也不能算离家出走。他俩……就是我爸和她吵架了,具体原因解释不清,我听到门响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
“打过电话吗?”余世南皱眉,好像事情并不难解决,但彭非的反应似乎比他想的严重。
“摔坏了……在家里,我看见了。”彭非摇摇头,继续道:“她也没带钱包,还穿着睡衣,连外套都没拿。我找了她两个多小时了,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过了,真的……真的找不到……”
彭非说完,余世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只给了他三个字。
“别着急。”他说,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没人愿意主动将长辈间的污糟和隔阂讲给外人听,彭非也一样。电话已经打出去了,余世南不主动问,但总归是会察觉的……是他冲动了。
那个男人对着儿子说,“让她死。”
儿时的记忆终究离他太远了,抵不过今天他爸对他吼得一句话。
是他压抑不住了,是他寒了心。
他亲眼见证了一段灰飞烟灭的往日云烟,一段彻头彻尾变质的婚姻与爱情。彭非看不见其他人的家庭,也不曾听别人讲述过,但他总相信会有神仙眷侣白首夫妻。
他太渴望见证一段永不凋零的爱情,去击碎现实的残酷和薄情。
而在他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期望,不知不觉间寄托给了电话另一端的余世南。
彭非沉默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颗心往谷底坠落。
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你在哪儿?”电话那头的余世南在跑,彭非能听到低沉的喘息和楼道里回荡着匆忙的脚步声。
“在码头,新渔港。”
“等我!”余世南刚要挂断电话,想了想复而又补充道:“别担心,阿姨不会有事的。”
彭非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响,忽然觉得身上多了些许暖意。
彭非在码头的避风亭里坐了两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他一直试图拨通他爹的电话,但冰冷机械的女声反复提醒他,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绝情两个字,大概就是这么一撇一捺的堆在一起,堆成一把刀,斩断过往的恩情。
余世南就是在这个时候,逆着远处灯塔投来的光束,沿着海岸线找到了他。
过了没几年彭非问过余世南关于这件事的想法,他说:“其实那时候你没必要来的,但你还是来了。”
“因为我觉得需要去,所以就去了。”余世南正勾勒着婴儿的瞳孔,画面上祥云笼罩,神龙摆尾探过云间,掌下是层层朱瓦宫墙。那幅画后来获了国际上的什么奖,彭非没有记住名字。
“为什么?”彭非追问。
“我也不知道……”余世南停下笔,皱起眉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却瞥见彭非一脸认真的盯着他,复又笑道:“大概是觉得你需要我吧,毕竟哭的那么惨。”
“我没哭!”彭非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强调道。
“是是是,没哭,就是抱着我不肯撒手。”余世南笔尖蘸着纯白,在婴儿的黑瞳上轻轻点了几笔。
“谁抱你了?!臭不要脸!”彭非脸红跳脚,扭头就走。
余世南在背后哈哈大笑。
事实证明彭非当时的确没有,既没有哭也没有抬起双臂给来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只是动作缓慢的站起来,试图搬动冻得僵硬的膝盖。
“你来了。”
“来晚了点儿,半夜没有车,实在太远了。”余世南语带歉意。
余世南是打车来的。开始人家司机死活不肯拉他,大半夜谁乐意跑高速,不要命了才接这单生意。结果余世南开了两倍的价钱,大叔十分爽快的让他上来关好车门,一脚油门就给人送到了码头。
“……谢谢。”彭非脸都麻木了,捋了半天舌头也没能撬动冰冷的嘴唇。
“阿姨有消息了么?”
只见彭非摇了摇头,说道:“我爸关机了,怎么打都没用。家里座机没人接,我妈那个人死要面子,也不可能回家或者去我姥姥家……我已经报警了,也没有消息。”
彭非叹了口气,“你要是再晚点来,我手机也要没电了。”他举起手机在余世南眼前晃晃,手机适时发出低电量自动关机的哀嚎,他惨兮兮的笑笑:“……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