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与少年（十一）（1 / 2）

这几天吴思启睡得都不是很好。多梦，总是梦到早些年的那些事。又梦得真切，每次醒来都觉得更疲惫了。

今晚也不例外。

吴思启梦回到了自己当兵的时候。那个时候母亲决定去投靠浙江的亲戚，但吴思启非要入党去当兵。母亲一向是尊重吴思启的决定的，见吴思启如此执着便也放了手，只是跟吴思启说一定要平安回来。母亲留下了地址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思启只记得母亲最后和他说：

既然要当兵，就要好好当。

既然要打仗，就要打胜仗。

吴思启刚入伍的时候，最初是被分配做炮兵的，后来碰巧被连长发现小小年纪识字不少，转成了文员。

吴思启入伍的时候也才不过十七岁，年纪算小的了。吴思启还经常帮兄弟们代笔写信，队里的兄弟也都很照顾他。他们队里唯一一个跟吴思启差不多大的，是一个卫生员，叫齐楚。

齐楚跟吴思启差不多高，身体倒是比刚经历过战乱的吴思启要结实一点。但齐楚长得唇红齿白，头发特别得黑，甚至看起来比吴思启更文弱。两人年纪相仿，也很巧的住在一间，就更能聊得到一起去。

齐楚不太爱说话，总是吴思启说，齐楚就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默默听着，偶尔回上两句，表示自己有在听。

吴思启也有问过齐楚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姐妹之类俗套的问题。齐楚只说过自己家住海边，别的问题似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便没有回答。

战事一起，齐楚就更忙了，每天都有新的伤员送过来，到了忙不过来的时候吴思启也会过来帮忙打下手。

战争总是要有人牺牲的，面对死去的兄弟，与吴思启的沉默与愤怒相比，齐楚总是显得很淡然，依然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有一次送来一位炮兵，平日里与吴思启关系很好，送过来的时候左腿和左手都已经被炸断了。那位炮兵就死撑着一口气，梗着脖子示意吴思启靠近他，喘着气让吴思启把他胸前口袋里的东西拿走。

吴思启从被血浸湿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刺绣的护身符。那个护身符吴思启见过。

炮兵说过，这个符是他离家之前他媳妇连夜缝的。炮兵还说过，等打完仗了，就要和媳妇好好过太平日子去。

吴思启看着炮兵用完好的右手紧紧捏着护身符不放，眼睛直直地看着吴思启，直到最后闭上了眼才松了手。

为什么战事还不能结束!到底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吴思启睁着血红色的眼睛坐在炮兵的担架边上。齐楚从炮兵手里抠下那个皱皱巴巴的护身符交给吴思启，接着替炮兵盖上了白布。

“我只希望我不会有替你做这件事的一天。”齐楚说完就走了，也不在乎吴思启有没有听到。

那天夜里，吴思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脑子里有太多生离死别的画面不停地切换着，让人忍不住腮帮子发酸。

也不知道到了夜里几点，吴思启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窸窸窣窣地在动，接着感觉到有一个身影在不断地靠近自己。

吴思启直到自己应该睁眼的，可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别的原因，吴思启没有睁眼。

那个黑暗中的人，离吴思启越来越近，近到吴思启觉得那个人的气息仿佛就在咫尺，温热的鼻息轻轻喷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