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与少年（十）（2 / 2）

吴思启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报告，手中的笔始终没有放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

旧街区这个时候安静得可怕，吴思启听到隔着两堵墙的阳台上，传来一阵水声，就像是一条大鱼从广阔的大海上游过，推开层层水花，高高跃起后又沉入更深的海底。

吴思启放下笔，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关了灯。

吴思启觉得四周的黑暗慢慢堆积，慢慢靠拢，温柔地包裹住自己。

吴思启做了个梦。吴思启睡眠本就很浅，一切似真似假混淆在一起，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梦里炮火连天，所有人不是在溃逃奔走就是永远地长眠在这血池里，没有人敢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死神就会追上你，拿着长长的刺刀，划破你的肚皮，砍断你的肋骨。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只要一天，只要一天，一整个村庄的人就会被全部屠杀殆尽。

吴思启就站在那人间炼狱里，看着当年的自己和母亲是如何哭着、抖着活下来的。

对，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在吴思启面前打开了一扇门门，弯下腰低下头，干净洁白的手轻轻拂过吴思启满是伤痕和污渍的脸。

那个男人，一头金发，眼睛是蓝色的，像大海，像蓝色的宝石。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色西服，和擦拭的干净的深棕色皮鞋。

门内，有一位天神为你打开了大门，怜爱地看着卑微的人。

门外，你的同胞被死神撕裂，钉在大地上，用鲜血去洗刷冤屈。

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选呢？

吴思启选择了逃避，他害怕死亡，他拉上母亲躲进了屋子里。和母亲一起颤抖着跪在地上感谢这位男人。

男人笑了笑：“不用感谢我，我能做的也不多，但我愿意尽我所能来帮助你们。”男人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这让人觉得有些稀奇。

吴思启微微错愕，抬头才发现，屋子里挤满了和他一样的人，缩在角落里，和自己的亲人依偎在一起小声地啜泣着。

男人冲吴思启母子抱歉地笑了笑：“屋子实在太小了，只能委屈大家将就着挤一挤了。”

吴思启的母亲听后，抓着男人的手臂，哭得说不出话来。

崭新的西装被揉皱弄脏了，可男人丝毫没有在意，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这位可怜的女人单薄的脊背，轻声安慰着。

吴思启和母亲就在这个屋子里躲过了一劫，也在这个屋子里过了人生最黑暗的一个新年。

男人知道了吴思启和母亲都是文人之后，也会时不时和他们交流，跟他们交流外面的局势。吴思启说道自己要去当兵的时候，一向儒雅温润的男人罕见得沉默了。

男人问他：“一定要去吗？”

吴思启说：“我的国家危在旦夕，国之兴亡匹夫有责。”

男人听后便不再言语，在吴思启离开之前也不曾再来找过吴思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