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2 / 2)
“你和陆千衡什么关系?”陆伯伯抬眼看来,他问。
左思若后背一僵,颤抖着往前走了两步:“陆伯伯……”
“不必,我和你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我和陆千衡是同学,最近我遇上点儿事,暂住在他这里。”左思若一直低着头,连抬起眼看陆爸爸的勇气都没有。
“离家出走。”陆爸爸笃定道,接着他又下了断定,“可笑,幼稚!”
左思若紧抿嘴唇,他紧紧拽着上衣下摆,沉默地接受诋毁。
他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他没有把自己最难堪的苦楚展露在别人目光下的癖好。
痛苦是自己的,别人不会理解,同情又能值几毛钱。
“昨天你父亲来找我,让我劝你回去。”陆爸爸端起全能秘书泡的茶,浅尝辄止品了一口,“我就奇了,什么时候我儿子竟会掺和别人家家事了。后来,喻安告诉我,你和千衡走得很近。”说到这里,陆爸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其中暧昧之意,不言自喻。
“我,”左思若声音沙哑,不成体统,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很快就会搬走。”
陆爸爸宽慰般叹了口气:“这样就对,哪能跟家人生隔夜仇?我看你父亲是十分惦念你的,他还嘱托我给你带几件衣裳。”
谢喻安将放在地上的包提起递给左思若,她轻蹙着眉,意有所指地说:“思若,你别耍性子了,父母都是过来人,他们为的都是咱们好。”
左思若接过包捧在怀里,他低声道谢,声音小得宛如蚊哼。
陆爸爸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必要再次多留。他很快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工作要做。过两天再来看你。”
人要学会识趣。左思若知道陆爸爸想看的不是他在,而是他陆千衡的公寓里已经没有他的痕迹。
“不用麻烦了。”左思若紧抱住怀里的包,他扯着嘴角不由衷地笑:“我很快就会回家。”
陆爸爸点点头,拍了拍左思若的肩膀,带着他的秘书保镖和谢喻安走了。
左思若望着大敞的门出了一会儿神,心绪安定了,他才打开怀里的包。
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但一件一件拿出来,也不过两件上衣,一条裤子。
行李都准备好了,他不走还赖着干嘛?左思若将摊开的衣服一件件装了回去,他从鞋柜里取出一双陆千衡的鞋穿上,慢吞吞地系鞋带。
临走前,他回望陆千衡的公寓,每一处他都能想起一两件有趣的回忆,未来他要抱着这点儿回忆过了。
左思若深吸一口气,将眼里的泪水憋回眼眶,全身颤抖着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健步如飞地奔进楼梯间,只有这种机械性、不需要动脑的工作,才会遏制住他回头的冲动。
左思若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将全身仅有的两枚硬币投进零钱箱里,他找了个阴暗不靠窗的角落坐下,静静地观察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人——他们都有目的地,都有马上要去做的事,烦恼庸碌。
就让这两枚硬币带他到远处吧,左思若靠在椅背上,望着前方出神,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自主做过什么决定,所以向往自由、自主的生活,可一旦需要自己做主了,他又惶惶不安,将所有的选择交给天意。
活该你倒了这么多年的霉!左思若狠骂自己一通。
公交车最远到四环。
左思若顶着司机谴责的目光下车,两元钱是无法将他带出来这么远的。
谁叫我穷呢,左思若这样安慰自己,越安慰自己越酸楚。
左思若提溜着行李沿着马路牙子慢慢走,太阳就在他脑袋顶上跟着走,不消一会儿,左思若口渴难忍。
出门应该带瓶水。左思若现在无比怀念陆千衡公寓里那台冰箱,可现在他连回程的公交车票都买不起。
左思若只好往巷子里钻,两侧高大陈旧的楼房还可以挡住一部分的太阳光。
狭窄逼仄的巷子在市里随处可见,曾经有报纸写过这样一句话:“市场经济时代贫富差距的现实,在这所城市里随处可见。”
左思若以前鲜有机会涉足于此,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切实的感触,但现在,他从四处弥漫着的下水道味中有了只鳞片羽的体会。
“小弟弟,进来喝杯水啊。”巷子口站着一个女人,画着浓艳的妆,穿着过于清凉,她站在成人用品店旁,张着血盆大口调笑。
左思若悄悄往后退一步,彬彬有礼地回答:“谢谢,不用了。”
那女人噗嗤一笑,风骚地一扭,再度钻回了低矮破旧的店里。
“你这人真有意思!”巷子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他带着厨师帽,一只手里拿着一条围裙,一只手里夹着跟烟,趿拉一双拖鞋,左摇右摆懒洋洋地靠近:“小少爷!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别脏了你的鞋!好几万呢。”
左思若看着这人胳膊上的腱子肉,又往后退了两步。
“真好几万?”阴影里又走出来一个人,长得颇为清秀,看上去像服务员,好奇地打量左思若的鞋,“怎么这么大?”
“你出来干嘛?”胡子拉碴的男人笑着拍了这人一巴掌,“快去前边盯着!”
“前边有客人点单,我这不来找你吗?”清秀的男人摸着自己被拍过的后脖颈,嘟嘟囔囔地抱怨完,转头对左思若说,“你是来应聘服务员的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