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之勇(2 / 2)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叛军在城门外面挖了很深的防火渠,然后堵死了这座城的所有出口。试图逃出城的人,全部被射杀了,城里的人出不来,只有被活活烧死。
三天之后下了一场大雨,城外等待许久的鸦群展翅飞进了浓浓的黑烟里面。
这座城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变成了真正旧都,一片死域。
新帝登基后因考虑到疫病等种种问题,下令封城,于是这片土地被禁封了五十年。
五十年后,一群乞丐成为了死城的头批客人,他们在前朝贵胄的宫室里面寻找财宝,散发着酸臭的身体在景帝的后宫中穿梭着,有人在重重灰烬里发现了一把奇异的琴。形似游鱼,半边焦黑,七弦六孔,声若流风。途经几次流转,这把奇异的琴,最终被摆在了新朝皇帝的面前。宫中有贵人极喜其音,着人谱曲弹唱,才流传下来。
有人说,这焦鱼弦中,封着景都三万人的魂魄,风过幽魂,是以声音微涩。
锦川手抚琴上,他垂下眸子,那双苍白的手轻轻的拨动琴弦,涩涩的声音响了一下。他的血液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鼓动,那些东西涌动在苍白的面皮下面,像是随时要冲出来。流水一样的,他的手指在弦上滑动。
锦玉也站起来,她拢了拢身上的长袍,游曳着进入了更深的内室,室子里面安静温暖,衣着整齐的少女烛台一样排列在两侧,潮水一样向她簇拥过来,那些金边白底的裙摆浪花一样打着旋扭动,有人上前为她脱去衣服,用丝巾擦拭她的身体。丝巾上沁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又有少女拿着白玉般透亮的花油涂抹在她赤裸的身体上面。
昭城偏北,不好养花,那些花油从千里之外的江府运送过来,穿过川蜀又高又险的群山,小指长的一点,就可以换两倍大小的金子。
锦玉的头发被轻柔的梳理着,那只玉兰的簪子被取下来,换上更加华美炫目的步摇。有人跪在她的身前替她描眉,少女淡淡的体香围绕着她,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过去。
“着衣。”身前的人轻声提醒。锦玉闭上眼睛,举起了两边的手臂。新的衣服是极其艳丽的红色,上面团簇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金线秀上的蝴蝶在花团之间穿梭着,少女们又把淡黄色的披帛挂在她的小臂上面。
“好了么?”锦玉笑起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再也忍不住了,那双眼霎那睁开,一瞬间光华流淌,星子转动。
“好了。”锦川低低的出声。
他同样被换下了旧的衣裳,此时也是一身火红,衬得他肤色极白,眼睛却不见什么波澜。
屋里面掌上了很多的灯盏,又挂了红色的轻纱,点起了香薰。
焦鱼弦声突起,像是触动了开关。一直紧闭的正门缓缓打开了。穿着深衣的男人端坐在正门里面,里面是开阔的内室,男人面前摆满了鱼肉和珍果,左右不远处跪侍着瓷质的天女像,手中捧着美酒和香炉。
屋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着装整齐的少女曾潮水般的涌现,又潮水般的褪去,里面只剩下三个人,和缓缓流淌的乐声。
男人微笑起来,深邃的瞳孔里,女人火红的身影逐渐贴近过来,柔软的肢体水蛇一样攀住他的手臂。
锦玉的脸倒映在他的眼里面。这幅面容上妆后更添颜色,看着她,就不住想抚摸她的脸,亲吻她的唇。但是男人没有动,他看着锦玉,久别之后故人重逢,带着些许的哀伤。
那柔软的手臂渐渐垂了下去,那双秋水般的眼睛盈盈的望过来,她猛地抓住两边的披帛甩到男人的面前。
这股迷人的香气盈满了他的口鼻,朦胧的淡黄色中,对面出手快如雷霆,雪亮的剑光划破了披帛,似乎也斩断了那抹诱人的香味。碎裂的短布鹅毛一样散落开来。
锦玉转身,腰肢转动起来,华丽的织锦在空中起伏不平,娇美的脸在偏偏绯红之中尤为夺目,赤着足,脚腕上的铃铛和着焦鱼的声音作响。
赵长钧不住的想,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在他眼中这样过,诡秘而又诱人,像是艳鬼。让人四月春时,淳风殿花丛中飞舞过的黑色蝴蝶,美艳的不可方物,重要的是如此的近在咫尺。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会从那个卑微的地方向上仰望她,仰望那个风华绝代,眼里面总是带着冷漠的女人。原来那双璨若星子的眸可以如此多情,如此柔软。
记忆里面女人高不可攀的冷脸似乎变得如此遥远,而眼前舞动的身影是如此的近,近到他可以数清她额上点朱的笔画,然后那两张脸模模糊糊重合到一起,女人开口是将他拖入天堂即是地狱的一句话,“这便是我的夫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