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之勇(1 / 2)
昭城多雨,一年四季大都是阴天,积密的黑云似乎格外偏爱这座城市。
这是连着下雨的第三天了,年轻人站在走廊上向外面望,他神情平静,眼睛灰丧如一潭死水,那张苍白的脸上嘴巴冷硬的抿着,一些雨丝斜斜的飞过来,落在他的脸颊上。
走廊旁边就是庭院,院子里面种着整齐的灌木,最突出的是一棵杉树,杉树很高,几乎和外墙平齐。灌木中隐约藏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还有一潭深潭。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虫蛙的哀鸣,树叶在风雨中哗哗作响,被无情地卷到池塘里。
雨雾朦朦,给这一切披上了一层薄纱,让眼所触及的一切都迷茫起来。年轻人的目光焦距在庭院的某个地方。他站在在走廊下面,却似乎融化在这蒙蒙细雨里了,模糊的像是冷硬的树影。
大家都不喜欢下雨,连日的阴雨意味着发霉的墙角和身体上挥之不去的黏腻感,让人心里面隐隐生出一种阴郁的痛苦。但下雨的时候锦川可以安安静静的想东西,想一些平时从来不会去想的事情,抛掉一切,沉入这一场雨里面。
这些针脚一样细密的雨丝制成纱网,把这个年轻人和世界分开了。
他总在发呆,想像自己是天空中漂浮的一片浮尘,把无用的肉身舍弃,漂浮在大雨中看这方天地。
“锦川。”屋子里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愣了一会,半响才低低应了一声。
屋里面的女人走出来,她手里张了一件灰色的披风,披在锦川的背上,又绕到他的身前帮他系好。
女人样貌艳丽而又细腻,白皙的面上一对狭长的凤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荡漾着整秋的徽湖,湖面上又落星子。那样的动人,让人神往激荡。女人依着锦川的小腿坐了下来,她的唇点了淡淡的朱砂,颊边飞着两片红云,眼睛迷离的睁着,焦距在空中看不到的某个点上。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急雨敲击在屋檐的爆响。
“姐姐,我有点害怕。”锦川低头看着女人的头顶。那头水亮的长发蜿蜒散落在穿蝶的彩裙上面,发间只斜插了一只玉兰的簪子,一点点流苏垂下来点到她的鬓角
。
“我也很害怕,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昭城有很多人赞美长公主的容颜,说她正是最美的时候,譬如春花,多开一份稍显颓败,少开一分却略缺一点甘美了。长公主两只纤细的手掌虚虚摆在腿上,她叹起气来,“我也很害怕,但是以后我们就不会害怕了。”
锦川又不说话了。
他像是在安慰姐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于是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姐姐的额头,把手放在女人绸缎一样的头发上抚摸,嘴里发出安抚的气音。两个人的额头都像是玉石一样冰冷,慰籍着取暖,却感受不到对方的一点温度。
那些雨丝打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相似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却莫名觉得悲悯。
屋外猛地一个惊雷,像打开了什么玄秘的大门,银色的电蛇游曳着割裂昭城的一方天幕,轰隆的炸响,那银色的光芒似乎劈到了眼前,冥冥中什么神明窥见这纸醉金迷的城池,拔剑过来!
锦川慢慢的发起抖来,他沉默着推开依着他小腿的女人,大步跨入屋内。
屋角放着一把琴。
传说旧时景国亡国,攻城的叛军围困景都,足足十日。景国君臣宁死不降,十日过后,城中再无存粮,百姓易子而食。景国国君羞愤交加,自尽于寝宫之上。王后悲痛万分,在混乱中冲到了城楼上面,然后击鼓叫阵,当着叛军的面将传国玉玺砸的粉碎,又将玉玺的碎块碾成粉末吞了下去。
百万雄师鸦雀无声。
叛军首领极精射术,暴怒之下横抢过随从的角弓,弓如满月,撕开疾风,钉死到王后的心口。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剑雨,箭头上带着流火,射到城里瞬间就燃烧起来。黑云一样的鹰群在燃烧的城池上面盘旋,锋利的鹰爪上面勾着一个个密封的陶罐,他们俯冲下去,那些陶罐自高空坠落在城池中,里面黑色的油体飞溅铺散。
火烧的极凶,伴着城里的哭嚎声,求饶声。黑甲的士兵架起铁栓支在城门外面,城门被从里面敲打着,凿动着,这些沉默的士兵像是一度坚墙。门背后,火焰魔神一样舒展着,吞噬掉目所及处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