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郊古刹（1 / 1）

在原冀印象中，相婕师姐虽然一直都是温和的性子，但行事利落英气，且自制力极强，少有失态。只是今日，他眉梢微挑，将针锋相对、自相遇便彼此看不顺眼一刻不停的两人抛在身后，围着古寺转了一周，在心底嗤笑一声，太安静也太过干净，这石塘镇的贼怕不是真的聪明不足单靠人数来凑，太过刻意营造的正常是最让人忽视不了的诡异。

后面稍稍平复的相婕努力让自己略过身边的红衣妖孽，小心灵巧地从寺的正门轻功踏石掠到大殿紧闭的门前，回身时却发现那人竟然就打算直接下脚走过来，当即火冒三丈，又开启了咆哮模式：“住手，不，收脚，商肖，你别太过分。”

刚从偏殿出来的原冀下意识地看向怔愣在门口，额际青筋跳得欢快的商肖，隐约看他深吸一口气后虽不曾出声但薄唇微动嘟囔的两个字是“忍了”，习惯了没有表情，即使觉得好笑，他也只是于眼中透出些许笑意。

商肖颇有些忧郁地看了一眼还在絮絮叨叨的女人，又望了一眼今晚明的有些过分的月亮，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侧眉梢，惯性捯了两下才后知后觉用右手恨恨拍了左手两下，还捋还捯饬，都摸秃了。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叹口气，从红袍宽袖中掏出个精致小巧的铜蜘蛛，挽着袖子抬手将它放到红漆快要掉光的石柱子上，然后轻轻按下头部，蜘蛛脚击穿石头牢牢封进柱子里的同时，三根头发粗细的铜丝直直穿过庭院穿透相婕身后的一根石柱绕了几圈固定。

被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的相婕刚要再次启唇声讨，只抬眼便见亮的足够晃花她眼睛的月光在夜色的幕布上大肆铺染，有一红衣美人似是踏破虚空自天际星海缓步行来，桃花眼中光波流转。许久之后，相婕站在另一片天地之间，想起以前的商肖时，一直记着，那天石塘镇郊的夜色中，恍惚间，漫天的星辰，就都被他好好的收在了一双桃花眸中。当时的一切成了后来乱世中最念怀却于她再不可及的梦。

而现在的她忽然就开不了口了，即使很不想承认，但商肖的好颜色确实是值得在她这里得到几分特权的，毕竟赏美悦人心，即使是她也不能免俗。相婕略尴尬地偏头，清清嗓子，对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投过来颇含疑惑眼神的两个人招招手，示意别再耽搁直接去大殿。原冀不着痕迹地瞅瞅师姐，他怎么好像看到师姐耳朵红了，只是总觉得现在直接问出来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索性他向来话少，干脆略过去扔在了脑后，先办正事，没有什么比师兄交代下来的事更加重要。

商肖有些嫌恶地用左手食指抚了一下大殿红木门框上厚积的灰尘，转手就抹到了相婕身上。难得相婕也不与他计较，匆匆丢下两个字“幼稚”，抬脚就踹开了门，带头往里走去。原冀感觉今天的自己有点疯，他怎么就从师姐的话里听出了对商肖的宠溺呢，这很不正常。他跟在师姐身后，急急往里走的同时还不忘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商肖的反应，见他也是愣怔一下，心底顿时满足。觉得满意他也没再特别关注，很是遗憾的错过了商肖下一步的动作，不然他至少还会再深想几分。商肖又习惯性抚抚眉梢，嘴角挂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左手食指在鼻前一晃而过，似有花于黑暗中幽幽绽开，桃花眼更沾染上几分媚意，这一副阅尽红尘的风流样子。只隐在墨发里的耳尖轻轻抖了抖，白玉似的肤色惹上新鲜的血色，艳的惊人。

明知前路有虎，退路有陷阱，却被逼的别无选择，只能顺从布置者的心意进到圈子里宛若待宰的羔羊一般的感觉是很不美妙的，毕竟被动的和自主的是两码事。可是当他们真正走进去，都四处逛逛晃了一圈，偏偏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心情也是不怎么好的：大家都准备好了应对一切，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这座寺的建造很是奇怪。单是选址，古寺建在指仙岭最边缘的一座无名山上，自山脚登山顶不过百仞，虽不太低，但在群山环绕的石塘镇却也是算不得高，尤其几近城镇，实在与清寂更妄论佛意扯上关系。按理于此也不是说错，身处闹市而我心自静可谓更高层次的修行，且便于他人祈福拜佛、领悟禅意更是善事几桩。只是这修寺不建庙，寺的外型又像极了处于西域有名荒芜之地深处的无名古刹，无论白日晚间，林色阴幽，更添古怪，估计除别有用心之辈，寻常人家并富贵氏族均不行至此地，先不谈香火缭绕，怕是行善钱币也拿不出几枚。不同寻常之处实在列举不清，怪不得诸人对它猜测过多。

话前提及西域古刹为其前身有理也有据。他们到的这座古寺山门牌匾虽斑驳腐朽，字迹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上书亦“无名寺”，再者为世人所知之寺庙只这两寺山前石阶细数是说不通的五十四阶，毕竟取九为尊，分明是皇家庙殿的规制，可若是皇家督建，名气不大倒放一边，“无名寺”之名就很是匪夷所思。只是民间寺宇认真想来，最接近的应是五十三阶数为最佳——“五十三参，参参见佛”。如此这般，不管从何处考虑都解释不清，总的来说，躲在神秘面纱之后可以说是这两位最相同的地方了。

入得大殿，抬眼便是一尊无头坐佛，佛像很高，又置在一台两人等高的莲花座上，若是佛首还在，怕是要直直冲出顶去。三人初始还是十分小心翼翼试探着往里摸，可观察许久就觉得被人耍的团团转，殿外那么干净，殿里更是不用说，这是收拾好了净等着他们呢。相婕恨恨地跺了跺脚，背后人的心思也是好猜的很，收拾的干干净净谁来都不顶用，再费时间去布置一些难关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必要了。此趟要想查出什么还真是有些悬了。

“这是……”远超常人的勇气和自制力迫得相婕将快要冲出口的惊叫转成了惊呼。原冀、商肖闻声飞快赶至佛像掩着的后殿，经过整个大佛侧面时，若有所觉的两个人均抑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整个正殿像是被佛像自然前伸，指端下垂，掌心向外的右手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前殿风平浪静，至少相对血流成河的后殿来说甚是一派祥和，而现下眼前所现，饶是经历过诸多生死境遇、双手沾过人命的三人也有些难以接受：被爽快斩下的佛首被端正摆在大佛背后的莲花座下，相较是有些小了，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佛首微阖的双目正汩汩地流出两行血泪，淌过断颈，在地上合成一股，最终经过塌落的断垣残壁，汇入佛寺院里的莲花池。整个寺院这时才真正向来客展示了它的真面目，腥气冲天的血池，池里甚至养出了三朵异常娇媚的血莲花，花瓣因吸足了鲜血娉娉婷婷垂坠在池面，一点一点，若是略过它结成的原因，实是世间难得之美景。可现在除了恶心悲色再让人生不出欣赏之意。

勉强忍下直往鼻头冲的血气，原冀往左，商肖往右，等他们开始四处查看开，留在原地的相婕狠狠皱紧眉头，以袖掩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步向佛首靠近。挪至近前始看清头部的纹路，密密麻麻的小裂缝布满了整个佛头表面，里面被血丝充斥，细细淌过像极了一只只蠕动的线虫。相婕恶寒地搓搓胳膊，略微弯下腰，也顾及不上裙摆是否沾染上了污迹，快速地伸手用右手食指从佛头头顶血液滴至的地方取了一滴血，末了抬头看看四周并无异状才放下心去看那滴血。诡异的是，血滴并不单单是看上去如同刚取出时一般新鲜，置于指尖，甚至能感受到源自人体内的温热，察觉到这一点，相婕惊愕地瞪大眼睛，急促地喘息几声，静下心甚至闭上了双眼去仔细感受，却是事实不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