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镇始（2）（1 / 1）
之前被他们或多或少挡在身后的两人之中的少年在偷觑他们几眼，又短短纠结后，大致是收到了两人尤其孟则源源不断抛过去的善意，小心翼翼地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防备，护了身后的女娃上前拱手行礼。礼节不伦不类，说是江湖拜礼却隐约带有几分书生气。见此，颜芙的神色瞬间又是淡了几分，却也没透露出来给他察觉，只敛眉噤声，原本打算出口的不出口的都一股脑地丢给孟则，更别提要主动去费心思安慰自刚才就一直挂着一副泫然欲泣表情看着她求关心的女孩了。
“多谢侠士出手相助，在下段韶阳，这是家妹段兰槿。”褪去罩在外面脏污布衣的少年身形挺拔，简单地用手指耙了耙杂乱的头发后，就不停用袖子揩拭额角冒出的汗，身子有些止不住的发颤，思虑着重新开口：“前些日子我带妹妹出门游历，途经石塘镇，一时大意让人钻了空子偷去钱财，后遭贼人胁迫，本以为只需先替他们偷到物事应付几日，等寻到家里人再去取回。可这，怎想到就这样害了那老者的性命。”
段兰槿紧紧攥着兄长的衣袍边角，手指和衣料绞在一起，墨蓝色衬得指甲愈发苍白。她也不开口，一双圆溜溜的杏眸在孟、颜两人之间打转，眼里的泪意在缓了一会后消下去不少，至少没有水珠儿挂在眼角欲掉不掉了。
“这事里间复杂一时也说不清，多少与我们也有关系。”孟则剑眉轻皱，看着他们一身狼狈，语气中含着分寸刚好的担忧，体贴的只稍稍谈了一句便转了话：“段兄，段姑娘。称我孟则就好。”右手轻轻一抬，“这是我师妹颜芙。”
“孟兄，颜姑娘。”
段兰槿也微微冒头，小声喊了句：“孟哥哥，颜姐姐。”孟则冲她微微一笑，瞧着她似乎又放松了许多，只看到颜芙有些骄纵的朝她努努嘴应下后，就再次缩了回去，但巴掌大的小脸多少回了些血色，嘴角悄悄翘了翘。
“段兄接下来可有何打算？”孟则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虽然今晚遇到的这两人对以后帮助不小，但本来可能从说书老者口中问到的东西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更是关键，可如今倒什么都查不到了，真是不曾料到这小地方的官儿有这么果断的决策，落不到自己手里的别人更是想都不要想。拢在袖中的扇柄敲敲右手掌心，眸子低垂掩去思绪。段韶阳定定心神，和缓不少的精神带着智商回归，多少还是看出了他眉间透出的几分失意，心下明白多是今晚上他们做出的错事给人家惹了麻烦。于是更加内疚起来：孟兄二人看着就是正义之辈，办的事也定是造福他人的大事，自己这边做下的本就罪恶深重，若是再累及他人，实在罪过罪过。
“这，这样，今日是我兄妹二人对你们不起。老者那边，我们没有机会再弥补什么，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只能先将他的尸身收敛，于家族思恩堂中立长生牌位，享后世子孙香火，以求他来世福泽绵延。”段兰槿沉默依旧，但握紧的拳头主动松开兄长的衣服，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兄长身后帮忙把老人的尸体挪到了他背上。段韶阳背着老人走到林中更深处的一棵古树下，这已是他们能进到的最深处了。他打量一下四周，折了两根粗树枝，将其中一根递给妹妹，也不用孟则他们帮忙，兄妹二人合力挖了一个足够深的大坑，为说书人堆了墓，立了个短剑削成的木碑。
“对于孟兄与颜姑娘的救命之恩以及给你们造成的不便，实在感激和抱歉，兰槿。”小姑娘不娇气，自己拍拍手上沾上的泥土，掌心被粗糙的枝杈刮了几道小口子，血已经止住了，但依旧有微许血丝，混着灰尘凝结成块。她也不在意，打内裙袖中取出一个灰布包包递给孟则。
颜芙并不好奇师兄手上的东西，不出意外就是今早茶楼中出现过的云锦包裹了。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他们真正帮着的那边知道的关于太椋宫的消息比他们要多得多，单浅显了解来看，太椋宫的物件中比这梅瓣重要的也是不缺的。不过，有了也好，拿来交到玄天殿，查不查得出东西先不谈，到底也算交了差，立了大功一件，往后行事也会更加便宜。哼，中宫那帮精明的时候可是不好糊弄的。
她心里想的颇多，但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径自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并一条白色帕子，把段兰槿从她哥哥背后拽到自己身边，安置在一棵古树裸露在泥土外面的树根上。她自己就大大咧咧地往那儿一蹲，脊背挺直，俯身凑近，也不管衣摆扫地，不过处理伤口倒轻柔的很，仔细的用清水洗去泥块，上药，包扎打结。最后到底没忍住拍了拍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换来亮晶晶的一眼，瞧得人心肠都要化成一滩水。
段韶阳看着自家妹妹眼里的孺慕之情，心下越发感谢来自师兄妹的帮助，离家许久，他脾性再好，心思是绝比不上女孩子细腻的，很多时候甚至要妹妹反过来照顾自己。这样想着，他终是做好了决定。脚尖在地上摩挲几下，转向一直微笑看着颜芙和兰槿的孟则，打开孟则刚才递过来的水壶，微咽下一口水润润嗓子，边认真琢磨边开口：“孟兄，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我与家、我与兰槿出门在外已有不短时日，怪我能力不够，当初应下的护好她的承诺到底是没做到。这几日她受惊，我亦是没能好好照顾她。我想着在石塘镇休养几日便带她回去，请家里人来处理这件事。就是能否请孟兄和颜姑娘同我们一起，欠下的恩情也好让我们报答一番。若是，若是二位有事，那就等日后，凡是我们能帮上的，一定在所不辞。”一段话下来，段韶阳说得耳红脖子粗，不清楚的还以为他刚和孟则吵完架。孟则好笑地看着他又再不停用袖子擦汗，就连颜芙看到他面红耳赤的模样都抑制不住的扯了扯嘴角，脸上习惯性摆出的高傲神色也因此去了几分，这样一来，段韶阳脸上的热度瞬间又上升了几个层次。兰槿本来是因为听不得哥哥自责就跑到他身边用两只小手包了他的大手笨拙地安慰他，可这会儿看着哥哥的大红脸和两位兄姊的揶揄神色，也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近日受到的惊吓磋磨终于淡去了大半。
作为一宫长老首徒，颜芙将骄纵傲气融进自身是入骨三分，这样的她向来不懂也不屑于委婉客套：“你们要往哪边走？”
“往北，向大殷帝都而去。”段韶阳赶忙回话，“所费时日不会很久的，等到深入北地，临近大都，就会有人等着我们，那时很快便到了。”
“如此我们倒也顺路，只是，我与师妹在石塘镇还有事……”
“没关系，多久都可以。”不等孟则说完，段韶阳就急急地打断回了话，很快反应过来，那刚淡下去的脸色又泛起了红霞，同先前所见的血梅瓣很是有得一比。“我、我们真的没关系，总归同你们一块待着，也、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段兰槿在旁一直轻轻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与依赖之色。被一大一小两双湿漉漉的杏眸望着，孟则手抵嘴边轻声咳嗽几声，却怎么也收不住笑意，只得笑眯了眼点头答应。而颜芙若有所思地捏捏指尖，再次没忍住拍拍小姑娘，兰槿被摸得舒服，不由自主的蹭了蹭她的掌心，小身子也软软地偎过去，被暖暖的奶香气包裹住的时候，即使其余的都是演出来的，这席卷眼底的餍足怎么着都算不得为假。真好，她难得将绷紧的神经松了一瞬。
这边过程算得上顺顺利利，结果也是顺遂人意，但在另一方向更邻近于白日颇受赞誉的石泊石林的城郊古寺可就没有这般好氛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