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恰在此时,原冀与商肖也从两侧层层叠叠纱幔掩着的角落转出来,两人先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异常同步地摇头,看到对方亦是一脸失望难掩之后,更添几分郁色。原冀心想来时大师兄的担忧怕是已经应验,除了庭院血池,佛寺四处都反复找过,与汤鸿师叔约定好的联络点更是排了一遍又一遍,却是什么都没有。这就标示着汤师叔要么就是半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以致于耽搁多日仍未赶到石塘镇,要么就已是凶多吉少,两厢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更是险恶。
“此地甚是怪异,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在通知过大师兄之后再来一探。”
相婕哆嗦了一下,从恍惚中惊醒:“不,不能走。来看这里。”
原冀眼睁睁看着师姐指端的血珠子突然就不受控地颤抖着坠至布满尘土的地面,却并没有同泥土混为一团,如同红玉珠子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在接近佛首时忽地爆开,从里面钻出数条细细的红色线状百足虫。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形体一致往后退了几步,如此便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佛头缝隙填充的血丝相继爆出血雾,将它整个彻底染成了血色,伴之而来的是更加刺鼻的腐败臭气。紧紧挨着断头佛像的大片区域都被密密麻麻的发丝粗细的百足虫侵占,令人头皮发麻。
商肖桃花眼一眯,不同往时的勾人之色,溢满了厌恶与深思,他若有所思地朝另外两人挑挑眉,薄唇紧闭,自丹田发声:“我说怎得看哪哪不顺眼,若我记得不错,这种伏雾雪线虫可是玄天殿南殿汤殿主的骄傲之作,虽不曾为常人所知,但想来我们商家燕雀楼的情报也是很难出错,二位可要好好给商某一个交代。”说完,复又行至临近后殿花苑入口处,锦袍下摆一撩,也不再浪费内力屏气排斥血腥臭气,只是,撤开内力的一瞬,他还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相婕与原冀无声对视几眼,他们虽都是玄天殿新秀弟子中的佼佼者,但除却中宫行统率之事外,各殿之间向来各行其是、互不干涉的,由是知道的东西并不比商家这些外人多知道多少。至于这雪线虫既然被称作南殿得意之作,他们就更是仅仅听闻却并未见过了。早知会牵扯上自家,就不该停留于此这么长时间,两人均是懊悔不已;如此一来,在他们将玄殿完整地从古刹惨案剥出来之前,石塘镇所得之利益,玄天殿都要让出几分予与商家,实在不甘。
但该给的解释现下是不能少的,与原冀相比,相婕实在是属善于言辞一类,便率先出头硬着头皮勉强开口:“虽说旁人皆传言我玄天殿所习武功术法最是接近仙界神域传下的灵气神力,所以难被反噬累及己身。但凡事均有例外,更何况仅是传言,玄天殿可从未承认过的,就更加没有说服力了。”要知道玄天殿和商家之间的合作也仅是这一次利益牵扯的产物,现在还不到该撕破脸的时候,必须先把商肖安抚住,余下的等见到师兄再细细商议,“看此景象,应是伏雾雪线发狂时作下的惨事错事,如此怕是我玄天殿汤师叔也已经遭了贼人毒手,性命危急。待速速离开此处,我等会立即回禀中宫,至于商家葬身此处的兄弟们,我们也定会给予满意的答复补偿。当务之急,便是赶回镇子上,囿于此地,也无甚进展,于彼此无益。”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话里话外也是把玄天殿放在理弱的一方,偏着商家一方的利益来,但总的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承诺和利益让步,毕竟留给玄天殿的退路空间也是很大的。其实相、原二人在商肖出声挪步后便注意到先前他所站之处的上方横梁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干尸,因着房顶着实高出寻常殿宇不少,他们又一直盯着佛首头顶的那一小片区域研究,再者这些尸体的血液已被抽尽,所以才差点忽略过去。方才细细察看过去,几件被血浸湿又干结成块,但依稀可以分辨出较为干净的几小片地方是灰色,并在袍角袖口等处绣着商家族徽的长袍令两人更加绝望:死的人中有商家族人,这件事的解决难度更添一层。按说此时最好的安抚之法就是明确态度给出具体的偿付条件,不管后续是否真的履行,那是中宫长老们的事了。但商家尤善机械精巧物件,若是一不防备留人口舌,到时惹得玄天殿不认也得认,一丝退路也无,最终被怪罪的也只是权势在玄天殿也算不上太高的他们两人,实在于己有虞。
这样想来,相婕和原冀就更是理直气壮,颇有无赖风范,大有一副反正我们解释理由甚至后续安排都给你了,信不信在你,反正不管如何就这么着来的架势。
商肖眉梢抽搐了几下,所幸他本来也并不是非要纠缠着这两个于玄天殿一个庞然大物来说只是有些优秀的小喽啰来给他甚至给商家什么说法,想想玄天殿的那些难缠的老怪物也知道这实在是异想天开了。他要做的只是逼他们尽快把消息传回去,尽量的把这潭水搅开搅浑,这样商家安排在玄天殿的棋子也好早日运作起来。自那件事后玄天殿已经安稳了太久,根据这几日陆陆续续传回商家的零零碎碎的消息可以看出,玄天殿中尤其是中宫人士是有不少知道更加有趣的事情的,只是平静的局面若不被打破,探子行事着实艰难,得到的东西也实在有限。而今日在同相、原二人相会后,因着两方合作关系,多多少少的也透漏给他一些他们认为并不重要却也可以让他推出不少东西的琐事线索。其中作为商家人最不想看到却已是难以改变的便是此次带领他们来到石塘镇调查的是中宫宫主也就是玄天殿殿主的首徒孟则,不得不承认,作为少数值得他认真交手的对手之一,孟泽的难缠和难糊弄实在让人头疼。尤其是听相婕这姑娘一路为怼弄他而列举的她大师兄的优秀事迹来看,孟则好像并不着急甚至并不打算将石塘镇的消息传回玄天殿,这次在石塘镇的处理上这人实是谨慎地让人头痛。
但不管如何,事在人为,孟则沉得住气但他身边的人可就未必了,也不枉他策划许久甚至委屈自己一介‘残疾’人士耗费内力、精力去与相婕这个女人争锋相对,引起她的主意了,如今看来,效果好像还不错。
内心波澜壮阔,一瞬间思绪万千,面上却稳定依旧,半分不露。商肖略带孩子气地踢踢腿,着大红嵌金丝长靴的双脚脚尖对在一起碰了碰,收起了深思,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勾人散漫的姿态,仿若刚刚只是另外两人的错觉。他用左手抚抚右侧眉梢,放下手的同时嘴角也挂上了熟悉的调笑,虽是腹语却也可以听出里面掩不住的放松和笑意:“哎呀,别紧张,大家都是朋友嘛,玄天殿和我们商家可是肩并肩一起走的好伙伴,朋友又怎么会为难朋友呢。刚刚就是在下唐突孟浪的开了个玩笑罢了,只是这石塘镇尤其是镇郊古刹的事可是不能再拖了,玄天殿应下的交代更是不能失了约,不然到时仅谈在下是很想帮助你们的,可商家的其他人不答应,也是很难办的。”
相婕沉着皮相下心里的小人不由自主地挑高眉头,原冀深埋眼底的也是一派狐疑之色,商家本家从商发家,且用商作为家族姓氏,倒也不是歧视商者,只是这无奸不商安在商家身上可是一点都没冤枉他们的。这里面又以作为商家之中佼佼者的商肖为甚,和他交手多次的他们很是深有体会,尤其是相婕,虽然常常被商肖引得理智全无,但既然成为了玄天殿的隐隐领先人物,她自然也不会是凭着单蠢胜出的。看着商肖的这副样子,虽然他依旧是在牢牢抓住玄天殿的疑似把柄不放,这个反应是对的,但是他们的警惕心还是蹭蹭往上涨,可能也可以归为是第六感作祟。总归防备多一些没什么害处,说到底商家在算计着玄天殿的时候,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图谋着商家。无非不过就是看看两方谁的段数更高,计谋更胜了。
相婕、原冀反应迅速,亦十分有默契,不曾有眼神交流便一致将放心、后怕、庆幸以及感激安排在了脸上,演的是入木三分、形象无比。只是脑子里又开始在仔细盘算着将己方今日遇到商肖时的行为言语不断重演推敲,理至最后,相婕眼中的后怕和懊悔堪堪被她费力抑在眼底。今日实在大意,祸从口出,他们透漏给商肖的东西单看虽都是十分琐碎无碍的小事,但凭着商肖的敏锐和万事都要比别人多想上不少的脑子,恐怕他至少早就摸清了他们来石塘镇后的进展和接下来安排的大致脉络。思及至此,相婕更是恨不得把几个时辰前的自己给逮出来塞回肚子里去。但内心多烦乱,表面上发挥的就有多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