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1 / 2）
戚家派来的人还在外头，杜忠就站在门边等靳令答复。
靳令还在因夸奖被打断在闹小孩子脾气，不肯说话，戚谢无法，只能让杜忠先去回了戚家的小厮，说是明日回去。
仗着他的庇佑，戚家肆无忌惮谋夺福利的行径已叫他大为不爽，前几年又叫他知晓了戚家家主在他的玉中藏下偷运的咒语后，他对戚家就彻底死了心。
当时知晓真相后，之所以还留在戚家，一是被偷了气运后，他身体一直恢复不了，不好冒然破契；二则也想亲手将戚家搬走的运势全给还回去。
失了戚谢的有意庇护，戚家家道中落。后来也不知为何传起了他天煞孤星克死全家的流言，赶鸭子上架的戚家新家主不明就里，迫不及待将他脱手，上赶着将他的神契拱手送了出去。
他身在靳家，托的还是靳令夫人的名头，少不得也要做做样子维持一下同戚家之间的体面。私心里他也想去看看戚家如今落到哪步田地了，要是还不够惨，他不介意再推一把的。
靳令还在闹，戚谢顺着毛撸，又夸了好几句，前者才大方地答应跟他一起回去。来回报的杜忠简直没眼看，悄悄遁走。
也不知这小傻子这两天犯的什么毛病，一直粘着他，若非他坚持，估计连沐浴都得跟进去。
戚谢只当他因前两天老林替他的事还在害怕，也没管他，被窝里只任他搂着。若非他不怎么需要呼吸，怕不给勒断气了。
翌日。
杜忠出门叫了辆牛车，停在醒竹院旁的侧门边上。
没啥力气的戚谢吃力抱着小傻子上了牛车，车夫收了轮椅递上车，两人没让杜忠跟着，也没告诉靳府的人，沐着晨光踏上“回娘家”的路。
靳府欺他傻，管事的扣着他的分例不发，穷的叮当响的醒竹院管家杜忠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连件像样的礼都拿不出。戚谢可没想给戚家花太多心思，没让杜忠操心，两人是空着手走的。
戚家大宅离沐陵镇有些远，牛车走得慢，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城西的戚家村。
戚家村并非全是戚氏族人，而是撑起整座村生计的人家姓戚，才更名叫戚家村。而戚家原本也不姓戚，是当年的家主跟戚谢签了神契后，才拥有了姓氏。
说是村，其实村庄繁华得可以说得上是座小城了，就是没有城墙而已。
牛车停在村口小土包上，车夫帮着下了轮椅，戚谢抱着靳令下车，车夫便架着牛车返回了城里。
不同于一路走来看见的杂乱贫苦的小村庄，戚家村干净整洁，不见一丝尘土飞扬，青石砖铺就的道路旁边，是工工整整的砖瓦房，外墙的白漆上画了些图画。
小土包下面是块麦地，厚厚的雪盖不住绿意，冒出一排排夹了点黄的绿丛。麦田的尽头是一户人家，白墙上画着幅农人顶着烈日田间劳作的图，还配了首李绅的《悯农》。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首诗下半截被泼了墨，有一大半看不大清；但旁边的“粒粒皆辛苦”诗，也不知为何，光看着就让人能感受出一股喜悦。
戚谢知道当中的故事。戚家扶摇直上后，在前朝和今朝皆得高官厚禄，无论官商，如鱼得水，整个家族鸡犬升天，戚家村也跟着成了今天这繁华的模样。
天高皇帝远，戚家不满足上头赐下的富贵，对底下的佃户横征暴敛，定下了森严的等级区别，俨然一副小朝廷的做派。金钱和官爵全攥在戚家手里，周围官民敢怒不敢言。
对戚家死心的戚谢花了点门道，将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朝廷派人来抄家，又剥夺了戚家所有的爵位和特权，念着戚家也有开国的功勋，才没有赶尽杀绝，只象征性斩了几个在朝的官员。
戚家家主隔年暴毙家中，戚谢猜有可能是上面那位使的阴招。
路面上还有些积雪，路旁有几个人在扫雪。
听见木轮在地上滑动的声响，那些人远远见戚谢推着个人朝他们走来，扫帚都不要了，连忙跑回家，冰面有些滑，他们跑得急，接连摔了四脚朝天后手脚并用爬了回家，关上了房门。
靳令眉头紧皱，对这些人的举动颇为不满。他们是洪水猛兽吗？一见了就躲可还行？
他往后仰头去看戚谢，见他鼻头通红，心里头一把火烧得更旺了。
以前在戚家村，这些人也都是这么对戚谢避之唯恐不及的吗？天煞孤星，克死全家的命？
他心里头有些酸，连忙握住戚谢的手，靠进他怀里，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当然，靳令想多了。
戚谢纯粹是为了省点神力，才任由冷风吹冻红了脸。他听见靳令喊他，以为他是冷了，连忙蹲下，又往小傻子手炉里添了几块炭，塞回他手里。
靳令郁卒，愁肠满怀顿时喂了狗。
进村的大路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三丈高，柱椽间雕刻着精致的图案，顺着檐下两串大红灯笼往上，屋顶垂脊上有十个凸起。
原本是骑着十只屋脊兽，抄家时全给打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底座，如今只停着几只乌鸦，在上头盘旋，嘎嘎地叫着。
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都没有。戚谢敲了门，许久都没有人应，有些不耐烦想直接破门而入时，才听到里头下门栓的声音。
来帮他开门的是以前往他院里送饭的老仆，将人接了进去后，他吃力拖着足有两条腿粗的木柱，步履蹒跚地往门上别。一旁看门的小厮抬头嗤笑了声，继续看地上蚂蚁搬家，半句不提开口帮忙。
戚谢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落好了门栓。
老仆连忙道谢，跟在戚谢身后。
“长君，这位便是靳少爷吗？”老仆跟了戚谢几十年。前任家主暴毙后，新家主不明就里，对戚谢态度微妙，他在戚家也跟着受欺侮。
戚谢要放他离开，卖身契都还了，老仆却固执留了下来，说是为了戚谢回来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