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2)
“无相,昨晚又死了一个!”
沈凝推开门嚷嚷的时候无相正在抄《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听了沈凝的话皱了皱眉,毛笔在半空中悬了许久,一小滴墨坠了下来,洇开,像是一只窥视的眼。
因昨夜醉酒闹出了险些丧命和睡在他人床榻之上的不体之事,沈凝这几日收敛了许多,花酒不喝了,也不去看莺莺燕燕歌舞了。但沈凝是闲不住的人,总要寻了乐子吧,于是就学镇上的些纨绔子弟养了只八哥,每天提溜着它走街串巷,说是让它接人气,开灵窍,这样才能开口学舌。
这天沈凝照常去遛鸟。
日光正盛,照得他心情大好。他将鸟笼拎至面前,里面一只黑羽黄瞳的八哥跟他小眼瞪大眼。
“我跟你说,你可别给我学那死哑巴无相,你今日再不开口说话我就扒光你的羽毛。”
这只八哥是沈凝花大价钱买来的,卖与他的那人说此鸟聪慧伶俐,只需调/教几天便能发人声,但现在几日过去了,连鸟声都不听几句更遑论人声了。
沈凝提着鸟笼正走过六灯巷,便见有不少人正往巷子里头赶,议论纷纷。
沈凝爱凑热闹,跟上前去一扒开人群——嗬!一具死尸横陈。
“女罗刹!”沈凝冷不丁地又想起那位老者说过的话,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也是女罗刹所为。
“终于又出手了,咱们可得赶紧回去跟死哑巴无相说,今天就先饶过你。”沈凝对着八哥说话,鸟也不遛了,连忙打道回府。
无相随沈凝一同到达命案现场时,尸体已经被官府运往仵作处查验了,小巷子里依旧密密匝匝地围了许多人,中间是一滩褐红色干涸的血,像是一朵败了的曼陀罗。
尸首是被一大早出摊的货郎发现的,死者正是住在六灯巷的刘大,宛如被扎了口子干瘪了的麻布袋,弃在巷口,冰冷,生硬,破败。
人群中刘大的婆娘正在哭天喊地,包着葛布巾,灰扑扑的一身旧衣裳,伏在地上就像是曼陀罗枯萎了的叶瓣。她先是一口一个青天大老爷地叫唤着,又呼了几声自家死鬼,泪如断珠,哭到后半段声音也哑了下去,飘在空中就如失调二胡的咿咿呀呀断断续续。
周遭有人看不过去了,出来劝了几句,说是官府自会还一个公道,莫再伤心伤身了。又有好心人将其扶起,好说歹说地领回家歇息,这时人群才渐渐地散去了,只有几只苍蝇飞绕在血腥四周。
无相此时掏出一张纸来,上面的墨迹尚新,是刚添上去不久。
“哟呵,可以啊,我说你这些天经常在外面晃荡呢,原来是弄这个。”
难不成跟你一样成日遛鸟无所事事?无相白了沈凝一眼,不过,厚脸皮如沈凝自然无法接收到无相眼神中的深意。
沈凝凑上去看,原来画的是二人所在之地——庆辕镇的布局图。
说是布局图倒有些抬举,因为图画得过于简略,只有寥寥数笔,但也看得出个虚实来。外围城郭,一带溪水绕城而过。城内布局四方四正,规矩齐整,内城为市,无相画了几个方形口子便代表各色商铺酒肆,有数个方形被朱砂圈了起来,一旁注有红袖楼天星坊一居室等小字。外城则为百姓居所,画得挤挤挨挨的,同样有朱色圈注,上书七帐里门子胡同剪子径阊门街等地名。
“无相师傅,丹青技艺还有待加强啊,等哪日小爷我教教你。”
沈凝揶揄完无相的丹青技艺,注意力又被图画右下角一处吸引住了。
那是一排排小字,分三列而立,左列为姓名,许放严青黄苍橒孙猛李井树等十来个,有俗有雅。中间一列看样子是日期,排首的写着数月前的十五,随后的日期或按四五日或按十来天递进。最后一列则分别写着峨眉刺致死、匕首致伤、床上窒息而死、毒/药致死等字样。
“这就是女罗刹杀人事件中的死者信息?”沈凝一眼看透,说道“怪不得最近有时一整天都坐在茶坊里,原来是在收罗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闲谈,从而整理出这些信息。嘿,还挺难为你的。”
无相冷冷地扫了沈凝一眼,后者心虚地耸了耸肩。
“不过虽然有了这些信息,但是却还是毫无头绪。”
沈凝指着面前的图纸说道:“无论从命案发生的地点还是作案时间抑或是作案手法来看,都无规律可循,且不说地点四散杂乱,时间也是毫无连续,更何况连杀人手法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看来有点棘手啊。”
是有点棘手,但一定是有迹可循的,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是尚未被我们发现罢了。无相盯着那朵干涸了的曼陀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快步跑来,在沈凝耳边低语一番又跑开了。
“你那里又可以添上一笔了,”沈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孙大是脑后部遭钝器重击而亡的。”
钝器重击而亡?这样的话加上纸上记录的,这十三个人便总共有了五种不同的死法。为什么这个女罗刹要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