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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我一炬,焚我血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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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珏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成了就行。”

“仲玉,等他一醒,咱们就送他回金陵吧。”我隐去哀伤,仍不减悲戚。

林珏一直看着燕子鸠,点了点头,“也好。”

燕子鸠启程赶往金陵的日子,算起来,正好是我在句容碰到必擒的日子。不知不觉,这竟然过去七年了。

我听闻,燕子鸠一回到金陵,就说服了陈王回到自己的封地,做客金陵十余载,陈王终归回到陈地。零零落落根还在,哪只衡雁不飞还。说到底,他是陈地的王。

“陈王回到陈地,白马王动了心思,诸葛有言已经动身去往陈地。”林珏细读手里的书信,不免担忧。

这些都是池见寄来的,九节与我们面上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但是还靠池见暗中维系。我很感激他,如果没有他,我们将活得如同瞎子。

至寿便道:“这是诈,白马王这么明显的动作,就是为了引卫党出手,我想,诸王手里应该多多少少都握着几把真刀,卫党一出手,诸王借着清君侧的理由,宰割朝廷,不过匹马之间,现在,就要看许令文沉不沉得住气了。”

林珏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灵明说,曹皇后病重,皇帝为了冲喜,已经下旨要迎阴叔惠的妹妹——阴淑丽入宫。”

曹皇后是及祎寒硬塞给皇帝的,新帝年幼,并无做主的能力,只能接受。但是这位皇后一直以来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想必是个淑惠贤德的女子。不过想想也是,卫党上台,怎么还能允许一国之母是公党的女儿呢?看来,曹皇后很快也要牺牲了。

初入仲夏,皇帝便以四妃之礼迎娶阴淑丽入宫,封作咸德宫德妃,代执后权。

阴淑丽入宫没多久,白马王便反了。

白马王是诸王之中势力最大的,他是始祖的长子,但苦于不是嫡出,自小被轻视,他一直争强好胜,但又懂得收敛锋芒。虽然他的每一步都会给旁人看见,但是我知道,那是他想给旁人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看不到他真正的面目。

白马王一反,越地便又响应,甚至比当年九江王动乱的时候更积极,他们知道需要自己用命拥护的人站出来了。

琼州、北海、大理,三地趁乱自立,建成琼州国、北海国、大理国,不插手此番大魏内乱。

一时间,人人自危,国家在风雨飘摇里显得易攻难守。

皇帝是没有能力和自己这些个叔叔抗衡的,不论从哪一方面,他都比不过诸王,坐在龙椅上的他一定惊慌无比,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有一条死路。

白马王揭竿而起,大旗上也写的魏字,只不过把盘龙换成了九龙连环,大魏军旗上的魏是钟赴路所写,白马王的魏字用的也是钟赴路所写。两军交战,该是何等的难过。

然而,诸王大队人马在襄阳驻扎,一个月来,毫无动静。

直到曹皇后薨逝。

据传,阴德妃前脚刚出了长门宫,曹皇后后脚就吊死了。一个是正经的国母,皇帝结发之妻,一个只是妾室,刚刚入宫不久。妾室逼死正妻,重要的是,正妻还是皇后,这种有悖伦理纲常的事情一经暴露,白马王终于发难。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细细的泥土香弥散了一世界,沁人心脾。大魏如今三面受敌,到处征兵抓丁,邓希之已然疲于应付,临阵将军印归还了皇帝,自请一死。皇帝当然赐死了他,因为年轻的皇帝不肯看到自己的覆灭。

不过,有卫党人在,皇帝自然看不到。

随后,公孙兖领符,征讨白马王。

外面的世界一片混乱,我自以为我们的小天地还能守住几日安宁,却不巧,他回来了。

这有些巧合得过分,我正收拾着他的东西,打算直奔西凉投靠赛云,躲避这国家的动乱,就在我将一切有关他的都封进箱子里的时候,他出现了。

玉髓跑着过来找我,眼里说不出的激动,他几度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直到我的余光照到了他的身影。

“若即。”我几乎是随着呼出的气喊他的。轻柔,缥缈,虚幻,空无。

玉髓如获大赦,逃了出去。

我走近他,仔细看他。他的脸上全是光年的刀割,我迟疑着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面,从着满胡茬的下巴到枯燥的额头,每一寸,我都细细摸过。我不知道我为什要摸,我只是想,我忽然发觉,除了抚摸,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我想你吗?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让我抚摸着他的脸,一言不发,我看着他的眼神,被我填满了。

“你……”我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甚至不委屈,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他的出现,难过他这样念着我。

“我从巴蜀回来,一回来就来见你了,我听闻你们不少事,九节出仕,叔年替我写的绝交书,我都听说了,”他忽然哽咽,“只是听不到你的一点消息。”

“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在他们身后。”

“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哪里。”我被这近密的距离压得喘不过气来,便想后退几步,谁知道,他早已经紧紧抱住了我,而我毫无察觉。

他无奈地笑了出来,“子漆,我……你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知道现在的我极其冷淡。

“我不该先退出。”

“你的选择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那么轻易就放你走,以至于今时今**回来,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我看着他,最后的一点勇气都消失殆尽。

他还是没有松开我,他把我往他的怀里按,坚定道:“我知道,子漆是在生气,没事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走了。”

我深埋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是我曾经太自私,亲手逼走了你,而今……”

“阿玉,别说了。”

“而今,我还是太自私……”

“阿玉!”

“对不起。”

他接连打断我,终于也忍无可忍,吻上了我的嘴唇。这干涩了许久的花瓣,终于得到了甘霖,好像只要再长久一点,就能重新回复颜色,但是可惜,根死了,花也要死了。

“阿玉,求求你,别说了。”他的热泪滴到我的脸上,灼烧着我的心。

我轻轻一叹,缓缓道:“曾经我说,你要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你回家了,但是没有结婚,在你离开之后,我去过你家里,不止一次,都不见你人影,好久之后,我才知道,你在洛阳,你都忘了,阮遥深,你都忘了。”

他趴在我的肩膀上,一言不发。

我喉头滚动的时候,就像带了刺儿,剌得嗓子生疼,“你说过,那洛阳城,你绝不踏足。”

我一用力,推开了他。

“阮遥深,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吗?”我如负千斤重担,只差一口气息就要被压垮。

“阿玉,求求你,求求你了……”他掩面而泣。

对不起,若即,我,再自私一次,一次就好。“你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眼里,和池见,并无两样,我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付出真心的人,永远不会,如果你赶回来,只是为了破镜重圆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劝你,继续回你的朝廷上去,做官享福吧。”我看着他,心里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结束了,愿没有枷锁的你,能活得更好,不必再做畏首畏尾的人了,出去吧。

“忽忆少年梦,几次可成真,夜半无眠事,唯独枕边人。”他弃诗而去。

我一直无言,沉默地想着,想着所有事情。我自己把自己推向了绝境。

天渐渐昏暗了,我靠在墙边,最后的光透过各处缝隙照进来,我躲在影子里,怅然不尽。满眼尘埃,满眼人间,我因何自处,又因何孤独。答案都随那个人走了,我再也唤不回他了。

我几乎要睡去,昏昏然,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一幕。这时候,身边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只当是玉髓,又或者林珏。

“好些了吗?”声音一出,我猛地抬头,甚至以为自己做梦了。

“我想了想,让阿玉一个人安静呆一会会好一点,当着我的面,应该只有说不尽的愤怒吧,阿玉,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他声音温柔极了,一字字拂过我的耳尖,催的我哑口无言。

他变了。

“把气话说出来,心里好受些了吗?”他蹲下来抱着我。

我便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我如此贪婪和奢求这一个拥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如救我稻草,也如灵丹妙药,肉我白骨,生我死壳。这一抱,我死里逃生。

他抱得很紧,“我说过,这一次,我不再走了,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阿玉,在这世上,唯独你,教我不能想死,只能贪生。”

“阿玉,我爱你。”

忽忆少年梦,几次可成真,夜半无眠事,唯独枕边人。

我写下这一行诗,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贪睡的若即,便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前一秒,我还苦于该怎样逃离,该怎样生存,而今,就算大火烧到了竺林,我也不会逃了。一错再错而已,与你一起错,死也无妨。

天已大明,若即还睡着,我知道他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也就没有打扰他,轻轻放下笔,要出去走走。

出了门,我看了看前路,低低飞过几只山雀,落下了一两只,逗留片刻便又飞走了。

我深深一笑,转身向林珏的屋子走过去。

走到跟前,还不及我敲门,玉髓便愤愤地从里面打开了门,他黑眼圈深重,但穿着倒还整齐。

“怎么?”我的笑意本就没消退,这一下子看见他笑得愈加放肆了。

他瞪了我一眼,气冲冲地撞开我走了。

我看了他许久,才踏入门里。便见林珏赤裸着上身扶着额头坐在床边,披散着头发,十足十像个小孩。

我猜到了几分,于是调笑道:“看你这样子,是犯错了?”

他不耐烦地答着:“错早就犯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林珏这么不耐烦的样子,他向来沉稳,而且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便是一物降一物,再大的王八也有盖子扣着。

我没往心里去他这句话,旋即道:“人跑了你也不追?”

他方抹了一把脸,整了整衣服起身,看着他眼眶湿红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他把身子转了过去。

我道:“仲玉,以我对玉髓的了解,你现在追过去,这事儿或许就成了。”

闻言,他又转过身子来看着我,张开口,一句“真的”还没问出口,便夺门而去。

我立在原地,脑海里跃现出荀木子的一句诗,仿佛是这样说的:“情恨总相随,从来两物生,为谁在一瞬。”

过了三日,前线的事情越来越不好,我们在竺林里也发现了许多流民,至寿做了我们的主,设粥棚,救济这些流民。我们自然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这其中许多都是池见和张才君派人送来的。

“九节也暗中托灵明送来许多粮食,粥棚再开几日也够,只是怕这样,流民会越聚越多。”林珏忧心忡忡地看着外边席地而坐或睡的人。

若即也附和道:“仲玉说的是,再这样下去,竺林只会被拖垮。”

其实这一次张才君肯伸出援手,多半是因为若即给他写了一封信。至寿这个主意一提出来,若即便立马写了信送到洛阳,不日,张才君的粮食便到了。我知道,若即在信里写的是什么,竺林若能有这样一处粥棚,流民就不会大量涌进洛阳城,如此一来,倒是两全其美。

“战争一日不停,粥棚就一日不关。”至寿尤其不肯屈服。

如果说,天底下众人都不喜欢战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去反抗的话,粥棚,便是至寿的反抗。

若即颔首,笑道:“不关,关了我们就被这流民都吃空了。”

我坐在一旁沉思良久,方道:“公孙兖兵逼汉中,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若是不成,我再去求崔嘉。

老天算准了我要输,不过十日,公孙兖的十万大军折却羽翼,损失三万人,从汉中败回。

是夜,外头的流民还是熙熙攘攘的,御阊司也派了人来维护粥棚,虽然如此,我还是睡不踏实。

“阿玉,你怎么了?”若即环抱着我,发觉到我的不自在。

“我睡不着。”我转了个身子,贴到他的胸膛。

他便又将我紧紧抱住,下巴抵着我的头,“这几**总是心不在焉的,要不,你……”

“若即,我怕。”我闭上了眼,“我怕这场战争打着打着,就会打到竺林来,我们现在一点退路都没了,我们走不了了。”

他沉默。

“我该带你走的,我们去西凉,什么就都好了。”我突然懊悔。我才发现,我不能和他一起去死,我应该和他活下去。

他还是沉默。

“若即……”

“我知道,但是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只能这样说。我又能奢求他说出什么话来安慰我呢,这是最好的话了。

我推开他,起身,披上衣服,轻轻道:“我出去看看,一会回来,你等我。”

“嗯。”他忽然把住我的手,“别太晚,我等你。”

我凝眉暂驻,回过身子,低头吻了他的面颊,“一会就回来。”

推开门的时候,我不禁怔住了,倒不是太多人,而是太多的火把,或绑在木桩上,或由人举着,有来回走的,也有不动的,数不清的火把使得整个黑夜喧白如昼,映的人脸浑浊不清,也映的身后的树林与重山浑浊不清。我远远地看见棚子那里人头攒动,想来又是一批新的流亡之人,便紧了紧衣服朝前走去。

我从睡着的人堆里找到一条路来,慢慢地挪着步子,不小心绊到了谁的脚,也没有人吱声,大家都熟睡着,我此时竟然如此**着睡眠。曲曲折折,我走近了粥棚。

至寿还守在这里,他身边站着的是池见,他是昨天来的,也是整日没休息,不辞辛苦。池见看见了我,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来,招呼我过去。我一挪步,未曾发觉一个孩童抱着一碗粥跑了过来,撞了我一身,他倒了,粥洒了,无人问津。

我忙上去扶他,也顾不得身上滚烫的汤水,“你没事儿吧?”

他大哭出来,响彻安静的夜,实打实地哭进了我心里,他抽抽搭搭,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哭。这才多大的一个孩子,灰头土脸,看不出一点模样来。

池见绕过人群跑过来,忙问:“怎么了?”

我哽咽了,“孩子的粥撞洒了,你领着再去给一碗。”

“这孩子,爹娘都去哪了?”池见脱口问道。

“要有爹娘,也不必一个人抱着粥碗了!”我的鼻尖凉凉的,眼前模糊起来,嗓子生疼。

池见怔了一会,没有说话,领着孩子走了。

我再看向人群,是个人,明明活着,明明还喘气,却一个个如同死了,眼里唯一的光亮便是那碗清粥。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多久没睡过觉,多久没吃过饭,可是我知道,这场仗要是不打,他们现在都会是安睡在家里的人。迫不得已的逃跑,换来的,终归是客死他乡。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完全迷住了我的眼,我极力克制,咬牙切齿。我不再停留,这人间惨相,我一刻也不想看见,我冲回了屋子,也不顾一路上绊到了多少回,当我推开门的一霎,我放声大哭了出来。

若即,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只能听见他慌慌张张翻身下床的声音,接下来我便被他拥入怀里。压抑了许久的眼泪,有许多事情催生的眼泪,这一刻,全部迸发,我哭到嗓子干疼,吞咽唾沫都苦难,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就像那个孩子,茫茫无助的时候,我拼了命地抱紧那碗粥。我只以为会有人来抢走它,却不想到最后是我自己打翻了它。

我哭到了后半夜,若即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哭,我张口想说话,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便捧起了若即的脸,凝视着火影之下他的面庞,狠狠亲了上去。

“好些了吗?”

我点头。

“早点睡吧。”

我也点头。

我是要睡觉,睡好了,我才有把握,做明天要做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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