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1)
有什么坎要互不打扰,装作陌生人才能过去呢,厉端戎曾经以为是他父亲那样的冷漠,等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才晓得,要让一个人失望有很多种方式,而厉端戎是最糟糕的一种。很长一段时间,厉端戎的无知无觉都让荣砚觉得可恨,可人对自己的偏爱有着超乎寻常的容忍,即便厉端戎一时兴起把荣砚接回家,即便厉端戎对他好的初衷并不算诚恳,甚至厉端戎隔三差五的在声色场所过夜,公开和女人拍拖,荣砚一句怨言也不能有,因为他在厉端戎面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辈,而厉端戎,是荣砚仅剩的亲人,唯一的爱人。
在和荣砚确定关系之前,厉端戎的私生活和他的朋友们一样,兴起时开荤,没有固定的女伴,过得逍遥快活,但这不妨碍他回家后拿出端庄沉稳的做派来,陪荣砚吃晚餐,在他生病时照顾他,以及满足荣砚并不多的要求。这对厉端戎来说是普通生活的一部分,人都有两面性,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商场上这样的状况多了去了,他既不犯法,也不强迫,一夜缠绵是两个人你情我愿,有的是人巴结厉端戎,他只要从里面挑自己喜欢的,从没碰过壁。厉端戎这辈子,过得绝不算坏,父母离开时他年纪还小,对死亡没有太大的感受,后来有爷爷带着,家里的下人前呼后拥的照顾着,除了爷爷严厉一些,厉端戎打小没受过打击。更锦上添花的是,厉端戎从小便很聪明,聪明到五岁起爷爷就亲自教导他,上小学连跳两级,硕士毕业也才二十二岁,进入厉氏集团后,得益于爷爷多年的言传身教,厉端戎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人都要夸他一句天之骄子。
二十六岁这年的动荡,让厉端戎变得沉稳,对老派的东西也不再不屑,他亲自陪着爷爷去山里的寺庙烧香,感谢住持的一句提点,住持说,该有的总会有,他不过是提个醒。上山的那天气温很高,荣砚前一日看过天气预报,厉端戎要出门时,荣砚把自己的小电扇递给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摆出大人的姿态,是学着刘妈关心厉端戎:“叔叔,今天天热,你带着它会凉快一点。”若是往常,厉端戎要出门,不会特意和荣砚讲,而荣砚,也不会专门送他出门,因为集团的波折,厉端戎很是暴躁了一阵,而荣砚小心翼翼的体贴就显出乖巧可爱来,让厉端戎对他态度越来越好,出门时荣砚正在客厅刻木头,厉端戎换了鞋顺嘴提了一句要上山,荣砚立马放下刻刀去拿自己的小电扇,让厉端戎带着去。厉端戎把那个小巧的东西拿在手里,一阵凉意扑过来,确实凉快许多,他不免露出笑容,想起荣砚的贴心就不自觉的舒畅,还有一点骄傲,觉得自己当时接荣砚回家是个很棒的选择。厉端戎就拿着一个蓝色的手持电风扇,站在寺庙门口等爷爷和住持说完话,过了一会儿,住持送厉老爷子出来,瞥见厉端戎手里的东西,问了一句:“是个孩子给的吧?”厉端戎笑着点头,还未开口,住持又说:“这孩子和你有缘,祸兮福兮,福兮祸兮,好好待他罢”,厉端戎说:“我自然会的”。
厉端戎认为的好,是花大把的钱,多花时间陪荣砚生活,在生日的时候为他办盛大的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荣砚是他厉端戎的珍宝,是他的小福星。其实他和荣砚的平衡,都是荣砚不断迎合的结果,厉端戎无需思考,荣砚会暗示刘妈,刘妈会告诉厉端戎,他们之间缺着一个沟通的过程,荣砚不主动提,厉端戎就不会问,他理所当然惯了,以为自己已经付出很多,做的够好。殊不知荣砚的容忍是有限的,在他们只是普通的叔侄关系时,荣砚自认为没有权力干涉厉端戎的私生活,他喜欢男人或女人,他回家或者不回家,荣砚逗只是个“外人”。这是荣瑜对荣砚根深蒂固的影响,小的时候荣瑜夜不归宿,抽烟喝酒,荣砚会很认真的跟她说这对身体不好,但荣瑜哪里会听,她爸妈也总是说她这样不成体统,连小儿子也这么说,荣瑜便很不耐烦,教训荣砚:“我供你吃,供你住,你是小辈我是长辈,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荣砚记忆里的母亲,是个很不负责的角色,但他遇到厉端戎之前性格孤僻,因为身材矮小性子怯弱,总是遭到欺负,没有朋友的荣砚不知道别人的妈妈是怎么样的,而他的妈妈,即便再不好也只有一个。逃离宋之山之后,荣砚回到了母亲身边,然而荣瑜对他更加冷漠,让荣砚很不好受,还是外婆劝他,不要同荣瑜置气,她叹息道:“你妈妈也是可怜人。”关于荣瑜的过去,荣砚是在她去世前不久才知晓的,但那时他自己也过得不好,没有心思去想荣瑜怎么走到孑然一身的地步,只是随着厉悠出生,孤身出国,荣砚细细想来,才觉得可怕,他和他的母亲太像了,荣砚很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荣瑜,最终一无所有。
十八岁生日最好的礼物,荣砚曾觉得是那一场欢好,他以为自己勇敢说了喜欢,并且身心奉献于厉端戎,就是他们将会一生一世的证明,他怀着恐惧敞开身体,而厉端戎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残缺的他,并且用温柔的告白安抚荣砚,当厉端戎在高潮的余韵中声音低沉的说:“荣砚,你是我最完美的宝贝,我接受你的一切,我永远都接受你”,荣砚以为他们会是一对忠诚的爱人。荣砚其实不知道厉端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谓的永远到底是什么含义,后来他亲耳听到了,厉端戎也许不会永远爱他,但他会保证荣砚一生衣食无忧,他不会抛弃他们的牵绊。
也许性在情人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荣砚不一样,身体是他最后的铠甲,一旦送到厉端戎眼前,意味着他再没有一丝隐瞒,这是荣砚理所当然送给厉端戎的特权,他以为这是非常重要的承诺,也希望厉端戎明白这一点。可厉端戎不会明白,一个把女人当做消遣的男人不会懂,那些隐秘的说不出口的爱意,早就展露得明明白白,是深思熟虑的决定,义无反顾的决绝,看惯了女人在自己面前主动的投怀送抱,厉端戎很长时间没有明白荣砚的拧巴,是因为他把两人之间的性,当做了本该如此。
荣砚成年后的第一天,买了一对戒指郑重其事的送给厉端戎,要厉端戎给他戴上刻着L的那一个,厉端戎瞧着戒指问他:“砚砚选的戒指怎么这么朴实无华?”荣砚瞪他一眼,语调却是软的:“这是卖了我的画买的,我也不是什么大师,自然没有赚太多钱,但这是我自己的成果换来的,你不能以貌取人。”厉端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低头亲了亲荣砚嘴角,亲昵的说:“砚砚送的,我当然会珍惜。不过你没发现吗?昨天的生日礼物,只有一个蛋糕。”荣砚脸红红的说情话:“没关系,你就是最好的礼物”,厉端戎伸手捏他脸上不多的**,觉得还是得再给荣砚补补,带上戒指和荣砚一起拍了张照,才叫他去换衣服,说去看另一件生日礼物。
还没上大学就能把画卖出去的荣砚,才华当然不是随便吹的,他是在来了厉苑之后才渐渐敞开心扉,性子活泼很多。但在此之前,荣砚唯一的发泄就是画画,外婆给他请了老师辅导后,荣砚的水平突飞猛进,此后拿过好几个市里的省上的乃至全国的奖杯,他的画充满了哀婉的希望,是荣砚对世界的倾诉和试探,极能打动人。厉端戎虽然知道荣砚在绘画上刻苦勤奋,对他的天赋却知之不多,高考完荣砚收拾东西,理出了很多满意的作品,又不好意思全挂在家里,吱吱呜呜的问厉端戎,能不能选几副挂在家里。厉端戎对艺术没什么兴趣,但偌大的厉苑总有些底蕴,别墅里挂着不少的名作,荣砚觉得自己的画放在大家旁边有些自惭形秽,故而才这么眼巴巴的征询厉端戎的意见,看过荣砚的画,厉端戎便感叹起来,觉得荣砚确实是块璞玉,趁着荣砚生日,悄悄为他准备了一场画展,只请了一些相熟的人,当地的评论家,厉端戎也选了几位和厉家有些关系的发邀请函,是以荣砚和厉端戎到场时,画廊里也算热闹。荣砚是半个路痴,车快到目的地才看出是去他最爱的那家画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厉端戎,问他:“叔叔,你不会是给我办了画展吧?我说呢,怎么我的画不见了一大半,刘妈还跟着你骗我,说是收到库房去了。”厉端戎说:“砚砚的画我怎么舍得放到库房落灰,它们和你一样,是值得赞美的。”荣砚抱着厉端戎不撒手,好一会儿才抬起埋在厉端戎怀里的脸,主动贴着他的嘴唇亲了一下,车停了他们还在位子上腻歪,厉端戎吻技比荣砚可好很多,不同于荣砚的蜻蜓点水,厉端戎一路入侵到唇齿之间,差点把荣砚亲到呼吸困难。
早晨荣砚从美梦中醒来,厉悠已经在床上蹦蹦跳跳做早操了,看到荣砚起床,厉悠立刻乖巧的坐下,对荣砚说:“砚砚,太阳都出来了你还没醒。”荣砚迷迷糊糊的,穿着睡衣下床,顺带把厉悠也抱到客厅坐好,才问她:“你爸爸呢?”“爸爸出去了,他说今天是除夕,要亲自下厨”,荣砚一脸嫌弃,小声嘀咕:“他会做吗?”不想厉悠听见了,替厉端戎辩解:“会的!爸爸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会啦”,荣砚一愣,渐渐想起来,是他怀孕的时候,厉端戎确实认真学过做菜,只是荣砚当时和他赌气,从没有接受他的示好,也不知他倒掉的汤里,有多少厉端戎的心血。厉端戎怕他生气,也不好说是自己做的,是他收拾东西出国的那几天,刘妈忍不住替厉端戎说话,才提了一句:“先生真的改了很多,学会亲力亲为了,他煮汤的样子,比我很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