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1）
出院后荣砚果真大吃了一个月，刘妈每天都做了很丰富的菜色，让司机送到公寓来，保温盒一层层的打开，变着法的讨荣砚欢心。期间荣砚也去过厉苑两次，都是趁着周末厉悠休息的时候，去看她和派派，派派没有愧对它的橘猫血统，已经长得肉乎乎一团，荣砚在猫舍一眼相中它，便是一周只见一次也喜欢的不行。厉端戎有意靠家里两位小将修补他和荣砚的关系，从前对动物毫无感觉的一个人，现在也能记住派派每天的吃饭时间了。
从确定剧本后的准备工作到电影拍摄结束，已经过了大半年，这还是因为陆梁，荣砚和魏安远本来就熟悉，省去了许多沟通的时间。他们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将要面世，三个年轻人心中难免激动，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未来的影坛将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被称为文艺片铁三角，一出手就是精品。拍完戏荣砚也没看别的本子，休息了两周就跟着陆梁泡在剪辑室里，一是回看自己的表演吸取经验教训，二是为成品诞生提一点建议。魏安远同样没闲着，他常说荣砚是他的灵感缪斯，看着荣砚靠在窗边出神都能写出故事，这次拍摄魏安远一直在剧组跟进度，也对剧本做了一些细节修改，荣砚杀青后魏安远正式闭关，说要写一部新作品，小说和剧本同步进行。到这年年底的时候，影片参与了一个法国电影节，被选入新生代单元放映，电影节正式开幕恰巧是在春节前两天，陆梁家里便有些舍不得小儿子去国外过年，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全家一起去，就当年假了。荣砚没什么牵挂，连开幕式的西服都是工作室宣传部的人去订的，他在家里画画养生，气色倒好了不少，临出发前一周荣砚才施施然给厉端戎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要去法国了。厉端戎其实一个月前就知道荣砚要去，但荣砚不说，他也装傻充愣，回复荣砚:快要新年了，这时候去赶不回来过节吧，要我带着厉悠和你一起去吗？荣砚心里是想的，又觉得留学四年都是一个人过春节的，哪有那么不堪，到底忍住了，只说不用，等他回来可以一起过小年。厉端戎就知道他不肯，叹了口气，转头还是吩咐秘书，把机票酒店都订好了，不和荣砚同去，他带厉悠去法国和他偶遇也可以，现在不都倡导幸福要自己争取嘛，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荣砚不会说法语，偏英语在法国不受待见，他也倦怠，开幕式前一周就到了，却一直闷在酒店里，陆梁看不下去，让周文月拉他出门，一起去逛街。周文月大学选修过法语，她人聪明，也就学了一年，交流已经不成问题，荣砚跟着她也觉得有趣，买了很多零碎的东西。地方就那么点儿大，来的都是名流和各个剧组，不免有些从前认识的人，荣砚出国时走得不声不响，以前的交际算是全断了，在这里碰到熟人就有些尴尬，也不欲多说自己怎么做了演员，在外头吃了午餐就急急回酒店去了。厉端戎自然和荣砚住的同一家酒店，他带着厉悠，刘妈和两个保镖也跟着来，几个人一起倒也热闹，因为爸爸说春节如果和荣砚一起过，这几天要乖一点才好，厉悠也没有闹着出去玩，待在房间里做数学题。厉端戎往年都是工作到除夕前一天才给自己放假，厉悠出生后有家里一堆人带着，生活琐事不用厉端戎操心，他的工作节奏就坚持下来，今年因为荣砚回来，才有了改变。在他们还很亲密的时候，两个人都对春节和认真，因为他们都是失去父母的人，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对方，厉老爷子对春节毫无感情，年年往国外跑，他觉得自己年轻时忙忙碌碌，儿子不成器只能再辛苦二十年培养孙子，到老了玩性大发，哪里都想去。春节就成了厉端戎和荣砚的节日，刘妈和家里关系不好，她是从村里逃婚逃出来的，过年也不回去，只是每月给家里寄钱，厉端戎现在还记得，荣砚十六岁的时候，非要跟着刘妈做年夜饭，结果差点把厨房炸了，最后临时定了一桌席面送到家里。厉端戎那天送爷爷去m国，从机场回来厨房已经收拾干净了，荣砚还红着脸，吃饭的时候一直不肯抬头，厉端戎看着好笑，用自己的黑历史安慰他:“砚砚和我一样，和厨房没缘分。”往日他们一起吃饭，都是荣砚说，厉端戎听着，换了角色荣砚还是那么认真的看着厉端戎，刘妈给他夹菜他都忘了吃。“有一年爷爷病了，我说要给他炖鸡汤，肉都是我自己切的”，刘妈也笑起来，接着他的话跟荣砚讲:“这事儿我记得，先生切的肉呀，大块小块的，他不知道怎么用紫砂锅，随便找了一个去煮，没去味的鸡汤，那真是”说着意味深长的摇头，把荣砚给逗笑了，和厉端戎说:“叔叔，我有空再学一学，以后一定能做的比你好。”后来厉端戎过生日，荣砚真的做出一桌能吃的菜来，长寿面更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厉端戎一口气吃完了，他不知道，那是荣砚足足练了一个月才有的水平，他作画时的灵气一点没分给厨房，明明是按着刘妈教的步骤煮，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对，荣砚不服气，买了容器把每样佐料用几毫升记下来，每个步骤的用时也记下来，这才有了受到厉端戎夸赞的长寿面。
那居然是八年前的事了，厉端戎曾经畅想的幸福生活也因为荣砚的离开变了味，荣砚的班主任来家访的时候，说他们俩在亲缘关系上并无多近的关系，没道理养荣砚一辈子。厉端戎是想过的，荣砚只算是寄养在厉家，且两家因为荣爱华的自杀，私下里并无什么来往，若是以后厉端戎结婚了，于情于理都不该给荣砚留位置。厉端戎却不愿意，即便那时候他不确定自己对荣砚是怎样一种喜欢，但当生活中的人成为习惯，要他放弃就难了，和赵佳怡交往的那段时间，厉端戎甚至开始物色别墅和画廊，确保荣砚有路可退。终究没派上用场，荣砚不是给自己退路的人，从他离开宋之山，离开荣宅，身后已经是无法修补的断崖，厉端戎恨自己从前不明白，如今才要亦步亦趋跟着荣砚，不能为他开路，至少能锦上添花。
电影节的开幕红毯每年都是星光熠熠，今年也不例外，虽然只入选了新生代单元，但有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名号在，陆梁的处女作也很受关注，他相貌端正，出身富贵，是记者们爱关注的对象。荣砚和陆梁一起，连西服都是同一系列的黑色经典款，两个人那么站着很有些般配，更何况被精心打扮过的荣砚看起来实在美妙，他五官精致，肤色白皙，一双春水潋滟的眼睛却含着疏离，红毯两旁都是拍照的各家摄影师，有一位望着荣砚感叹:“他真像博物馆特展才出现的玉器。”荣砚始终保持着微笑，好在红毯很快走完，接下来只等颁奖礼和慈善晚宴，因为荣砚不爱和陌生人高谈阔论，便一个人去吧台点了杯果汁，等陆梁交际完再一起回去。他孤零零的坐着，显出一种需要保护的魔力来，很快有男人过来搭讪，荣砚不明白自己脸上哪里注明他的性取向了，搭讪的男人总是比女人更难对付，好在那人谈吐不俗，蓝眼睛看起来很真诚，荣砚渐渐有了兴趣，正聊得愉快，厉端戎过来了。厉端戎平日就是西装革履的模样，眼下一身黑色西装和平常差不多，只是领口的胸针品相不凡，略能窥见一点他的身价，荣砚看到他有些意外，中文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来陪你过年啊”，厉端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礼貌打断还要说话的男人，用法语和他讲荣砚是自己的伴侣，那人显然不信，转头用英语询问荣砚，荣砚和厉端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不想和外人解释自己的戏剧故事，只好默默点头，表示自己的歉意。厉端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幼稚，先是色厉内茬的宣示主权，接着给男人递上自己的名片示威，冒出火花了，荣砚几乎扶额笑哭，拉着厉端戎出了会场，才问他:“你到底要干嘛？”厉端戎怕他生气，立刻做小伏低:“我怕你被坏人拐跑了”，荣砚白他一眼，反问:“你才像是坏人吧？”会场外面有一片海，虽然气温不高，空气里还是带着治愈人的舒适，荣砚突然感叹:“难得遇上知己，我回国后除了和陆梁，还没说得这么尽兴过”，厉端戎心头泛酸，怎么一个偶尔遇到的人都能被荣砚称为知己，于是接道:“你可以和我说呐”，荣砚笑了笑，像只高傲的猫，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问他:“以前在家里，我周末要拉着你看电影，你答应过吗？”厉端戎突然沉默了，望着平静的海面出神，喃喃道:“你走之后，我把你收藏的电影全看了一遍，悠悠一岁之前，夜里经常哭闹，我把她抱在怀里，希望你喜欢的东西能安慰她，也安慰我”荣砚没想到他突然变了情绪，眼睛低垂望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和厉端戎说:“你送我回酒店吧。”
路上厉端戎把音响打开，音乐冲淡了他们沉默的愁绪，荣砚听到一首熟悉的歌，跟着轻声合唱:I don't wantsay goodbye，Let the starhttp://www.wuliaozw.com/'t wantsay goodbye，All I wantdolive withttp://www.wuliaozw.com/ like the lightthe morning……很久之前，荣砚收藏了很多电影蓝光碟，他就读的中学附近有一家年代久远的影像店，卖官方蓝光版DVD，因为价格偏高，光顾的人不多，荣砚和老板成了忘年交，起先只是买画家的纪录片，后来老板推荐的他都买，有喜欢的演员拍了新片，发行到国内他也买。其实要去影院看完全可以，可荣砚因为宋之山的恶劣影响，不喜欢去电影院，厉端戎干脆在家里给荣砚装修了一个放映室，让荣砚能在家里看电影。小的时候，宋之山带着荣砚去影院看恐怖片，放到一半有人找他，宋之山和荣砚说他去去就回，结果电影结束了他也没来，荣砚又害怕又伤心，站在影院门口默默的哭，却一直紧紧抱着宋之山买给他的爆米花，天色都暗了，宋之山才姗姗来迟，从那以后荣砚再也不肯去电影院，即使他长大了，还是不愿去，仿佛踏进影院就能看到当年的自己，怯生生的，人人都要叹一句，可怜啊。
荣砚离开后，厉端戎极力寻找他的存在，放映室里一整个书架的电影，被荣砚细心分类放好，几年下来，厉端戎终于跟上荣砚的脚步，把它们看完了。他那时才懂，不是花钱买昂贵的机器，给荣砚一间放映室就够的，因为刘妈和他讲，荣砚喜欢看电影却不敢去影院，不如趁他过生日送一样他喜欢的礼物，厉端戎这才花钱装修了放映室。花钱对他来说太容易，他甚至不会去深究，荣砚为什么想要，刘妈说荣砚喜欢，他买，这就完事儿了，可是他忘了，比起空荡荡的放映室，荣砚更希望有人陪他一起，消除儿时被遗忘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