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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们不是大学生吗?我以为,学生就是去探索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
白宁耀抹花生酱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半开玩笑地说:“喂,你也把我们的野鸡大学看得太好了吧。咳,虽然我们盛情邀请你加入,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可不太保证教学质量啊。”
盲盲却不上当:“可你们是把自己叫做宇宙学生、要在星际内冒险的人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用上了那种过分专注的眼神,眼底仿佛透着璀璨的光。他是真诚地想要和几人一起闯荡的。
白宁耀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感觉心里哪处刺痛了一下,有些僵硬地说:“哪怕是在冒险,也有很多事情是早就决定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没有人去约束,我们也并不自由。”
这句话有些交浅言深了。
他脱口而出后感到一点点后悔,却见盲盲忽然安静了下来,眼神漫无焦距地散开,像是在发呆,或者思考他的话。
白宁耀低头,吐司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酱料,几乎有些过于多了。他咬了一口下去,有点腻。就在他喝了口水试图中和一下的时候,盲盲忽然宣布道:“我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旁边玩着个人终端的门久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懒洋洋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我翘家了也没什么用,所有的事情也不是被我所决定的,你们说的有道理。所以……”盲盲咬了咬下唇,“要么我变得特别厉害,要么我就找一个特别好的人,来决定我的事情好了。”
少年人的成长是很奇怪的。他们有可能几年都一成不变,所以有那么多桀骜叛逆的刺头和离了父母就活不成的乖孩子。但也许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特别的契机,他们就会突然对之前的自己感到不好意思。“羞耻”这个词是十来岁少年人的主旋律,再大一点或者再小一点,都不会是这样了。
这几句话之间,盲盲终于理清了心底那挥之不去的类似于想家的怪异感是什么。不过三两天,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之前自己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是多么的幼稚。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唐煌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这不是因为他有能力黑掉家里的人工智能和安保系统又从星盗船上虎口逃生,而是他那么想要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所能看到的东西,看自己懵懵懂懂而支离破碎的人生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决定堆砌而成。他不能再接受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了。
唐煌!盲盲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了一句,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那些事情,我早晚有一天会都弄清楚!
代表民用星舰的光点距离“雅典娜星”越来越近。
几个年轻人,也陷入了各自不同的纠结与期待当中。
唐煌低头看通讯器,指节因为绷紧而略微泛白。
卢西恩的又一条邮件过了时间,自动销毁了。然而这一条的内容却没有之前那琐碎得像是在逗人玩一样的线索,哪怕数据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也仍然印在他的脑海里。
——老师,盲盲会在明天抵达雅典娜星。
什么意思?
盲盲就会再一次站在聚光灯下。
盲盲会见到现在的自己。
他会失望吗?
会重回沉默吗?
会再一次让心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跳动吗?
盲盲……
盲盲在卢西恩的手里。
这个念头遏制住了唐煌疯狂滋长的想法,让他整个人迅速冷了下来。这两天里,他感觉到那些人正在逐渐失去耐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了今晚可能就要露出点真东西了。
活舟要变天了。
来之前关于他舆论的爆发绝非偶然,加上他所收到的消息,如果那时候他只是隐约发觉到危险,那么现在他几乎是确定了活舟内部已经出了问题。如果明天终于会迎来狂风骤雨,那么他压了很久的东西,也应该给他们看看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盲盲在卢西恩这个他已经感到陌生的前学生那里,他其实说不出是好是坏,毕竟连他自己都算不上安全。如果他真的要拿盲盲当枪使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通知他,可之前每一条信息暴露的时间都是那么微妙而可疑,像是戏耍,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什么。
可他还是隐隐地恨上了卢西恩。
这种恨意毫无来由,不算猛烈,更像是一根纠缠的绸缎或者吐信的毒蛇,让他坐立不安。他只想到盲盲在这个人的手里就觉得狂躁了。
“先生,您的心率相较十分钟前有明显的上升,考虑到这期间您并没有进行任何运动,请问需要一些帮助吗?”文质彬彬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
何其多最终还是把安可卖给了他,交易的那天甚至还哭了一场。安可当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等他哭完,然后把手放在心口处,深深地鞠了一躬。
活舟之前禁用晴风是为防止有无法监管的举动,或者和外界联系,考虑到偷渡的可能性,原则上交易其他的人工智能也是不被允许,但毕竟情节要轻很多。唐煌懒得小心掩盖安可的存在,觉得发现了也就发现了,事实上若不是晴风开机这件事本身至今疑点重重,他直觉应该瞒住,他也不太介意被发现违规。
“不用。”唐煌对安可摇摇头。
“已经很晚了,如果先生没有别的安排的话,那就休息吧。”
相比起晴风的“再不睡觉,头发掉光”要温柔太多了。
他关灯的时候,还没有关闭安可的投影。突然的黑暗让三维模拟系统来不及反应,投影的内部呈现出了一种透明感。
唐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这个投影的内部结构有些太过于复杂了,不像是一般人工智能影像节能高效的一个空壳,敏感如唐煌,竟觉得那更像是……金兽才会有的结构。
但很快感光系统就做好了调整,安可又变得像是普普通通地站在黑暗里的一个人一样了。
他开灯,再关灯。再开,再关。
屋里金兽看他的眼光宛如看着一个神经病。
——看,这个可怜人,他在试图意念蹦迪。
可是刚刚那种内部结构的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依然会有短短几秒的自发光,然后很快随着感光元件的运转恢复正常。
好像只是他太过于疲倦,眼花了一样。
“先生?”安可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事。”唐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把投影关了。他毕竟对人工智能的知识有限,只能让晴风去检索有没有类似的情况,结果得来了零零碎碎的一些解释。多半是说由于人工智能的投影是一种复杂的四维制图文件,除了表面的建模还有大量的其他数据,随着感光和投影系统老化,有可能在过程中直接把参考线或者两个重叠的影响投射出来。考虑到安可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机器了,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
再细究下去毫无意义,不如慢慢等晴风赶紧把文件包解密完毕。
唐煌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乌七八糟,思绪回到了塞维尔星的房子,呼吸逐渐平缓,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的会议室里。
人又一次齐了。
果然,今天似乎有人不想再继续拖延了——
藤原洋子单刀直入:“现在塞维尔星附近已经确定有大批猎金者舰队出没,加之博士您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消除,我认为应该暂时收回人造人‘盲盲’,由我们活舟进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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