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马蝴蝶杯(一)(2 / 2)
元襄定睛一看,白玉靴、鸡心佩。“他不行。”
她冲出去拾起绣球就走,半空中手腕却被季无常擒住,手一并揽过腰间,“姑娘,昨日说季某易招桃花,今日又来坏季某的美事,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我?那想必你也知道真正的公主不在这里。何况,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做驸马爷。”
“聪明人。即使乔装术太拙劣。”他打开一副画卷,上头画着一套杯具,下头是五个大字——“侯马蝴蝶杯”。“想必姑娘此番潜入皇宫的目的,也是为了它。”他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指着那青色的残翅蝴蝶标记,“青奴,我记得你。”
她想起以前娘亲说过的话,青奴一族,几百年前触犯了人间法律,法术尽失。一人为奴,世代为奴,永无翻身之日,只能偷习同行最看不起的巫蛊之术。这是神的诅咒,唯有每十代出生的一位耳垂有残翅蝴蝶标记的青奴,用侯马蝴蝶杯斟酒饮之,标记消除,方可解咒。
可侯马蝴蝶杯在皇宫密室之内,十二重关卡严加防守,强夺不成,只能智取。
“敢问季大人取此宝物又是为了何事?”她的脸有些发热,不习惯这样过度亲密的接触。
“季某乃江南一带有名的侠盗,盗得侯马蝴蝶杯,才是实至名归的盗圣。你进宫后的麻烦定不会少,季某自然会伸出援手。十年之内,你解除你的诅咒,我追逐我的名利,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成交。”她爽快地握了握他伸出来的手。
三.
“九皇子,这是您的宫殿。”一旁的太监讨好地扶着他下马车。
连宋摇摇头,并没有人发觉,他不喜欢九皇子这个名字,别人叫得再亲切,也带着说不出的冷漠与疏离。
他本是山间一位柴夫的儿子,他年纪小没有力气,柴夫就不让他做事,娘亲也很疼他。
可当一个穿着气派的人来过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从娘亲哭得那么凶看来,爹爹要赶他出门。他们说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的儿子,笑话,他不过一介山野莽夫,身上怎么会流着所谓的皇家血脉。
他走的话,家里会得到一大笔赏金,那就这样吧,如果可以让爹爹和娘亲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辈子。
一路上他也听到了不少闲话,一方面说,宫中只有皇后的一个皇子,不学无术,九皇子进宫,很可能是日后的接班人,先巴结了再说。另一方面,什么九皇子,说不定是哪个想在外兴风作浪的人随便捡的,小杂种。
他感受不到一点真心,他也只有十几岁。
他看着一队人马从眼前走过,是一群姑娘,穿红戴绿的,他想起小顺子说的,太后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举办大型选秀。
元襄就在其中,她凭借着姣好的姿色,一路过关斩将竟来到了最后一关,才艺选拔。
每个人都已经按照序号就座准备抽签,唯独元襄冒着脑袋左看右看,有眼尖的太监发现了她,厉声道:“九号元襄——你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想作弊不成!”
说实在的,她就是要作弊。被当众点名了总有点过意不去,一旁的秀女还有捂嘴轻笑的,她只得老实点,暗暗骂道:这个该死的季无常!无良商家,没有一点诚心!不知道姑奶奶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这时她被一个尖尖的东西戳了一下脑袋,是季无常的纸片人。这下放心了,她松了一口气。而季无常则在外头气得咬牙切齿,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你季爷爷,看你怎么通过考试!
初试,元襄抽到的是对联。“这个简单,老季我别的没啥,就是写得一首好诗。”
宫女举起牌子,上头写到:“上联:桂林山水甲天下。”
元襄不安地瞟了一眼窗外,只见纸片人化作几个字“岳阳名楼美四方”。
她见状便照着大声念出来,考官点点头,示意通过。元襄美滋滋地想,不错啊,这么容易就通过了初试,要是她的话最多只能写出“四川火锅辣的爽”之类的句子来。
复试让季无常比较头痛,居然是刺绣!他堂堂九尺男儿,这种女人家的事,做不来。
没办法,侠盗季无常只剩下一个字——偷。他从街上老奶奶那随意掳走了一份扇面刺绣,想不到那老奶奶如此固执追着他跑,别人都以为他是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的混蛋。
时间快要结束时,一份鸳鸯刺绣从窗外悠悠地飘到了她的桌上。
破天荒的,元襄拿了个前三甲。
回宫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小孩。不高,估摸着十来岁的样子,他扯了扯她的衣角,“阿姐——我迷路了。”
一瞬间元襄愣住了,他喊她阿姐的音调以及嘴边牵强的笑容,和她的小弟一模一样。她问了他所住的位置,和她的宫殿挨得很近,就顺道将他捎回去。
她又问了他的身份和年龄,这才发现危机四伏。灌木丛后藏着刺客!她让夜鸟飞了一圈,初步判定树木是三个,还好,她取下了发簪,应该搞的定。
刹那间发簪从袖间飞出,一、二、三,陆续倒地。
看来因为刺杀对象是小孩子,并没有派出大将,要不然,他们可能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九皇子的事她也听过一些,今日之事毫无疑问是陈皇后的计划。现在皇宫上下个个都很忙,皇上也没有格外表现出对九皇子的关爱,死个小孩罢了,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就万事大吉。
“阿姐,你杀了人吗?”连宋仍然笑着,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看不出一点直面死亡的恐惧。
“没有,他们只是暂时昏迷而已。”他刚才应该早已知道有人要暗杀他,这才佯装迷路托她送他一程。
好聪明的孩子,笑得那么天真,却又不得不世故。
四.
朝廷之上,珠帘之后那个身着龙袍的男人终于发话:“季无常,你夺得了公主的绣球,理应将公主许配给你,但……”
“季某身为盗贼,自知配不上公主。但季某有一请求,愿成为公主的老师。”
“那好,朕就封你为季太师,看你能有什么名堂!”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季无常就真的和所有尽职尽责的老师一样,教公主四书五经,见她学不进去,以为难度太大,便换了本三字经从启蒙开始,最后甚至念了民间故事,她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他一分半刻。季无常背手而立,轻叹一声,树上的桃花瓣飘落到他的书卷上。他何尝不知道这女子对自己的心思,但他是来追名逐利的人,其余的,不重要。
宁澜依想起抛绣球那天元襄奇怪的话语,“他不行。”为什么不行?只是因为他和她身份悬殊?还是……
她不愿也不敢多想,是不是真的,试探一下便知。
午后,季无常于树下练字,公主在一旁研墨。“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元贵人她,落水了!”她拿着砚的手一送,半管墨倒落在桌面上,她连忙差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去救人,还不忘观察季无常的表情。很好,没有太大变化,看来是她多想了。
她只是命人告诉元襄,季无常于午时约她在太液池见面有要事相诉,谁曾想事情不受控制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禁自责起来,转而又被现实痛击。
“季太师,你不要和我一同探望阿襄吗?”无人回应,她摇了摇他的手臂,那人干脆变成了纸片飘落在空中。
宁澜依突然哭了出来,将纸片人一点一点撕成碎屑,“我早就知道是这样……我早该明白的……”
她赶到太液池旁时,季无常关切的眼神让她心凉。她掉到了一个冰窟窿里,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如是想。
季无常最后看她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她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是夜,元贵人宫中。“阿襄,都怪我耍脾气,害得你失足滑入太液池,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纵着我……”
元襄擦去她的眼泪:“我哪敢生公主大人的气啊,本就是我不小心,反正我也会游水……”
三公主突然按住她的手,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阿襄,你要什么都行,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季太师?”元襄不自然地别过脸,“……我知道了。我身为你父皇的嫔妃,怎敢胡作非为。我和他,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为了共同的目的。”
“那就好。我的好阿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她破涕为笑。
“他是个侠盗,你们的共同目的是什么?”公主托着腮问她。
“侯马蝴蝶杯。”半晌,她吐出这五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