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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太阳是最讨人稀罕的的物件，甭管外头气温降得有多不留情面，往阳光底下一站，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美滋滋，像浸在刚温好得热红酒里一样舒服又惬意。

但今天北京的太阳却冷冰冰的，沈成曦站在行政楼大厅里用手机地图搜索去北医的地铁线路时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噤。边上走过一个会计科新来的出纳妹子，小声提醒道：“沈老师多穿点呀，又降温了。”沈成曦闻言，抬起头来也朝她笑笑，礼貌道谢；女生挺害羞，红了脸忙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小跑着上了电梯。

午休时间的马路上又是一波高峰，花在路上的时间可能比跑着去还长，沈成曦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还是决定坐地铁去医院。事实上，他也有好几天没去北医了，就是去也就站在病房外头，隔着玻璃窗瞅两眼，忙不忙的只是借口，问题出在主观要件上：

宋雪出了事后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她父亲那边，一来他终于下定决心年后便把母亲接过来住，只怕在年关上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到时候肯定还得再纠缠一番；二来严峻逢到没工作必来病房，一见到自己便黑着张脸，他就是再怎么想去瞧瞧那小傻子也得先过了人父亲这关。

自买了车起，沈成曦大概有近一年多没乘过地铁了，还好在钱夹里翻找了一通还是把早前买的交通卡摸了出来，不然再浪费点时间挤在自动售票机那块儿排队，站着的功夫已经过去好几趟车了。

即使现在大部分的单位都配了食堂，尤其是这条线附近的事业单位，近几年福利待遇都好到令人咂舌，午间的地铁里依旧塞满了不少赶着回家给孩子做午饭的中年男女。沈成曦擦着点儿一脚迈进去，车厢门压着他后脑勺缓缓合上，跟在他后头那个拎着巨大超市购物袋的妇女同志就没这么幸运，差了几秒钟愣是没能挤上来。

年过三十沈成曦还是挣扎着长了个，杵在这么个“一览众山小”的优越海拔上，他几乎能看着这一片所有人的头顶；曾经他一度非常恐惧身处这样密密麻麻的车厢，尤其是从那个全村一大半人口都靠着堪堪度日的低保生存的国家级贫困县刚到北京的时候，这样密集的人流时常让他有种不见天日的压力，好像只要稍稍用力喘口气，身边的人就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土了吧唧的农村佬；直到他已经快毕业，成了P大法学院的风云人物后也没能完全摆脱这种极度自卑培养出来的多疑和焦虑。

那时候他不敢不拼命努力，恐惧的源头一部分来自于母亲，还有一部分来自于那个他精心藏匿在每道练习题字里行间的秘密。

这么想来，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意思了。

临到快接近严峻在电话里报的那间会议室，沈成曦才后知后觉开始有些紧张，他暗自嘲笑自己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一面又快步寻了个最近的污洗室对着溅了满是泥点的镜子整了整头发，最近没时间过问这些，后脑勺那块儿总翘起来一簇，早上出门前用喷雾压了也压不住，怪愁人。

他没用多久就找着了最终目的地---“会议室005”，着实显眼得很，严峻挺大一个人手里攥着根烟，就光是捻着，没头苍蝇似的在门外头乱转，任谁看都是快压不住脾气要发作的架势。

沈成曦勾了个笑上前去想打个招呼先，话没出口就被严峻一只手抵在嘴唇中间“嘘”声打断了，等到两人距离足够近，严峻才像课堂上偷讲小话的同学一样，用气声说：“麻烦沈老师了，他在里头呢，生了一上午闷气了。”语气却十足像个小孩犯了错结果被老师带了家长的父亲。

他舒展开眉心，点点头示意明白，没想动作有点大，牵扯了疤痕边上那块儿肌肉，小小的刺痛让人差点维持不住笑容，两人心照不宣，彼此之间又是各自低头致歉。一时间，走廊里的气氛倒是和谐得直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向走。

严故自把严峻也推出偌大的会议室之后就彻底堵住了两只耳朵，转而蹲在靠背椅上看动漫，蹲久了腿麻就站起来换个姿势继续看，目光离开屏幕也不打紧，反正是沙雕番，也就图个乐呵。

背景音量调的不算小，所以直到靠着椅子又躺下来，感受到后背一阵难耐的震动，严故才意识到有人正大力敲门，他原意也只是想气气严峻，顺便出口这两天积压在心底的恶气，没想给别人看病问诊造成困难。

寻思着这人敲门的力道挺重，怕是医生要进来开会急用，严故扯开一只耳朵里挂着的耳机，清清嗓子问：“谁啊？医生吗？我一会儿出来。”

门外边一时又没了声响，严故皱了皱鼻子怀疑是严峻不死心又找上来抓自个儿，情绪一变又加了句：“除了姓严的，其他人的话倒是回个话啊？！”

沈成曦站在外边被他逗得不行，差点破功没忍住笑，回头望望严峻还站在楼梯间那边不是向这边望，又稳稳心神，恢复了严肃的模样，正儿八经回话道：“那我姓沈，能麻烦您把门给开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