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也不全是好日子。那时候阿丢也不再年轻，正经算得上是个成人了，二十五岁，可还是愚笨。大爷像是耐不住寂寞了，也像是突然失了趣味，连着几晚几晚地不回家，沈伯避讳，厨娘默言。可阿丢有什么法子呢？头一次是打包了行李要走，风声还没传到大爷那就被沈伯逮住了。到了第二次第三次，阿丢也不再走，只是沉默，从大爷的房里一点一点搬出自己的东西，牙刷，浴巾，枕头，杂书，手办……

大爷闹不明白，那小东西傻了那么多年，竟也开始会查他的岗了，半夜回来时巴巴地躺在他的床上，不让洗澡也不让动，凑在跟前一点点嗅一点点看，今天的香水难不难闻今天有没有口红印，打探完就眨巴着眼睛回自己的客卧了。

其实阿丢快要气死了呀。大爷怎么可以是别人的呢？那些亲密的事情是只能和阿丢做的，倘若也和别人有过，那阿丢就不会再要了。不能抢，不能嚷嚷。就像花一样，一束花只能送给一个人。那些欢喜事让人多么难过，也只能不再要了。

本来就是个生病的孩子，等沈伯发现阿丢的不对劲时，已经是大半年了。那时候阿丢已经不再说话，也不识人，唯一的兴趣是吃和看本子，可却是越吃越消瘦，大半年来看的也是同一个本子。等大爷迷途知返的时候，阿丢抱起来已经开始硌手了，迷迷糊糊不敢接受大爷的靠近。

阿丢只觉得大爷会烦他，他是知道女人的好的，沈修文带他看过的那些小片子，女人们柔情似水，他是没有那些女人的风韵和柔情的。他太愚笨，大爷时刻要操着老父亲的心，恐他受凉受寒，甚至想着他百年后沈阿丢该交托给哪个好人家来看顾。

这个好人家是沈修文。在大爷开始晚归之后阿丢常常找他，视频或者聊天，背着管家凄凄凉凉地说话，说他养的多利已经要老死了，说他想念很久以前两人的出逃，私密的刺激的，自由的快乐的。沈修文怂恿他去澳洲。沈修文告诉他那里有他没有见过的庄园，他可以做一个小农场主，再雇一个得力的小管家，可以养上成百上千只小羔羊，每天放羊挤奶，还可以种庄稼，真正的植物，而不是后山顶上的杂碎。

大爷会将他治好，像多年前将小阿丢带出陈年的老宅子一样，将阿丢从他的四寸天地里带出来。很多医生进进出出，要吃很多的药，变得嗜睡。他察觉自己开始成为一个负担，在半醒半睡之间絮絮叨叨，向大爷坦白和沈修文的私交，他告诉大爷，倘若要将他送走，他能不能去看看沈修文说的庄园。老宅子阴郁得很，小时候总是见不着外面的天地，里面的人也可怕，长着刺。

感情内敛，如同表面的痴傻木讷，他不在人前说爱，也不在人前说不爱。但是他的世界一开始的启蒙就是规则，自己吃饭可以得到一块糖，独自在室内看书也才可以独自去室外招猫逗狗。大爷教会他的，应该是赤裸裸的孤独，以及言语的妥协。爱在嘴巴上，但是阿丢的嘴巴上还伫立着大爷的规则 。

阿丢终将成人，也成为了天地间真正的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