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沉吟至今（1 / 2）

杏林这几日来了位神秘的客人，甚至惊动了已经隐退多年的上一任掌门。

对于这位前掌门，卓暮帆还算有点印象。早几年，他身体刚有所好转的时候，董逢春特地带着他去拜访过一次。

只是那日他们二人在那道竹帘子外站了许久，等到的只是一声叹息，和一句“回去罢”。

泰山崩于前尚能气定又神闲的董逢春难得露出气急的样子：“师父，你当真……”

“莫要多说。啸剑山庄的小公子，叫做‘暮帆’是吧，把你师父带回去。”

卓暮帆懵懵懂懂的，觉得那并不苍老的声音却透着深深的疲惫。虽然他让身为徒弟的自己带师父回去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拉了一把董逢春的衣袖：“仙长师父。”

董逢春向竹帘里做了一揖，卓暮帆也有样学样地跟着行礼，礼毕，二人转身。

“暮帆啊。”这三个字说得极轻，还是不凑巧地被卓暮帆听到了，他以为这位掌门的掌门，师父的师父还有话要交代，顿住了脚步：“弟子在。”

董逢春拉着他的手渐渐收紧。

“没什么，”帘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又传来急促的咳嗽声，“你若是想家了，回去便是，不必勉强。”

“啸剑山庄已经容不下他了，连杏林他也待不下去了吗？”这语气已经全然没有先前的恭敬，董逢春扭着头，甚至带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帘子里沉默了半晌：“罢了，是为师不好，随你去吧。”

除那次以外，卓暮帆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前任掌门。那次也不能说见，只不过是隔了道帘子，听了个声音而已。

在杏林这么多年，倒也听其他人提起过，前任掌门是董逢春的叔父，俗名沉今，道号烂柯子。当年白虹之乱时，正值盛年的他携一双徒弟下山，不知解救了多少身中奇毒的侠士，即使是啸剑山庄已故的那位老庄主见了他，也要先拜叩一声“仙长高义”。

只是白虹之乱平息后没几年，这位杏林妙手便匆忙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徒弟兼侄儿董逢春，再不过问世事，连杏林本门弟子都很少能见到他。

有人推测，白虹用毒刁钻阴险，董沉今掌门为解毒又终日钻研此道，难免自伤，元气受损，被毒物趁虚而入，而后沉疴难愈，所以才草草退隐，一时成为江湖一大憾事。

现在这位客人竟能请动董沉今出山，身份来历可见一斑。

本来这件事是杏林机密，不知谁走了嘴，立马激起千层浪，杏林一众弟子，想见见这位神秘病客的，想认认自己前任掌门的，早课的时候在董逢春面前挤挤挨挨围了一大圈。卓暮帆跟他师父站一块儿，也被一起围了起来，暗自感叹一句，还好杏林弟子收得少。

那些旁支弟子们叽叽喳喳，兴奋得很，一个个慷慨激昂地引经据典、毛遂自荐要去给前任掌门打下手。卓暮帆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但他知道这些事向来轮不上他，所以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听着。

谁知董逢春突然点了名：“暮帆，你去照看着。”

“掌门，暮帆自己还需要别人照看，如何去照看别人。”有弟子与董逢春说笑，董逢春也不恼：“他在杏林调理也有八年了，要是还没点起色，不如我们就此散了，学那些秃驴下山化缘去吧。”

他掸着拂尘说着玩笑话，底下却没一个笑出声，齐齐整整回了他一个：“是。”

“暮帆你去给客人煎药，”董逢春面不改色地一把捋到拂尘的尾巴尖儿，“其他人辟谷三天。”

卓暮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安排走了，煎药送药这种事之前还没让他做过，不过董逢春既然让他去，必然也有他的用意。他端着煎好的药，找到待客的厢房，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

“进来。”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应该是前任掌门董沉今，按照师门辈分，卓暮帆应当叫他一声“师祖”。

他也确实这么叫了：“师祖，药煎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放到了房间正中的桌子上，看向董沉今。

杏林推崇“阴阳五行，道法自然”，门内弟子多作道家打扮，所修习的除了岐黄之术，便是玄门经典、养生之道。董沉今与董逢春，显然是杏林修身养性的活招牌，俩人俱是一副高深莫测猜不透年龄的模样，要说他们四十岁也可以，若说二十多岁，似乎也并不违和。这二人隔了一代的血缘，模样有不少相似之处，只是董沉今的眉目轮廓比他侄子深得多，看着忧郁了不少，卓暮帆却也觉出了几分亲切。

他推门时这位师祖正在给那位客人施针，病榻上靠着半片白花花的后背，皮肤白腻骨骼纤细，这位病客应当还年轻。

董沉今听到来人叫他师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明显停顿了片刻，目光从卓暮帆垂着的右手慢慢飘到他脸上，两眼的焦距却不落在实处，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