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庙会再遇(1 / 2)
“许久不见,怎么瘦了?还好,看着也高了不少。”淮川也是昨天刚收到庄主的指令来接人,现在见着了,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话一出口,想起旁边还有一人,才觉得似乎是唐突了,果然——
“我们山野门派不比你们山庄,瘦是瘦点,好歹性命无虞。”这人说完话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仿佛下一刻便要自滚滚红尘中羽化成仙。
“董掌门,”淮川局促地道歉,“我不是……”
“师父,坐下来吃糖。”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袖口,及时化解了尴尬,淮川明明坐在他右边,他却扭过身子使的左手,动作有点别扭。
董逢春阴不阴阳不阳道:“你我同为暮帆的师父,自然是平起平坐,淮川小师父不用这么客气。”
杏林的这位掌门,瞧着仙风道骨,骨头缝里却透着黑,坏得很。淮川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僵在楼梯上的卓夜舶便清晰地瞧见了原本被他挡住的人,他们还在你来我往地说着什么,他却再也听不进了。
确实比以前还瘦了,之前抱着虽然轻,脸却还是肉乎的,现在下颌尖细,颊上薄薄的一层肉,眼窝也深了,晕着两抹病态的红。
或许只是长开了吧,梦里的时光是凝固的,那个卓暮帆永远是一团十岁的小孩子,而眼前的这个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套着宽大的羽衣坐在那里,像一只随时都会振翅离去的白鹤。
“还活着啊。”良久,缓缓地,卓夜舶心底响起这么一个声音,没有想象中被救赎的解脱与激动,像一个失眠成疾的人静静地看着太阳升起,道出一句无波无澜的“天亮了”。
“小公子,您这……”这茶馆的楼梯修得窄,卓夜舶横在中间,小二被他截在背后下不了楼,又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冷冰冰的客人,见他盯着卓暮帆,顺着说:“那位小仙童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模样,小公子若有意结识,小的给您去传个信儿?”
小二见卓暮帆道家打扮,又姿容不凡,故出此言,不料卓夜舶踩着刺一般扔下一句“不必了”,就转身擦过他肩膀,匆匆回了楼上。
“那碟龙须酥便是人家送的,也是缘分一场!”小二的这句话烂在了肚子里,楼下有人呼喝着,他扯着嗓子应了几声,下楼招呼去了。
程浪矶拥着并蒂花推开门时,被杵在门口的卓夜舶吓了一跳。他小表弟失魂落魄的,比着夕阳余晖举高了手看,也不知在看个什么名堂。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匀了点目光过来,勾出一个惨烈的笑:“我手干净吗?”
“白白细细的,干净着呢。”那双胞胎妹妹与他调笑。
“泽芝,你先带芙蕖到楼下等着。”程浪矶语气严肃,被唤作“泽芝”的乐伎略一点头,拉着妹妹的手往楼梯口走。芙蕖转身前秋波一转,悄悄瞄了卓夜舶一眼,才提着裙摆哒哒哒下了楼。
“你发什么疯?”程浪矶拍下卓夜舶举着的手。
卓夜舶抬眼盯着他,他眼珠子颜色浅,天生带着一股子煞气,此刻混着艳丽的夕阳竟有了几分脆弱的意思:“从前他们都说我是天上的神仙转世。”
他也曾经被说书人编进话本子里,说他是哪一路天神下凡历劫;也曾经被众星捧月,人人都凑到他跟前与他亲近;也曾经,有淮川站在他身侧,接过他递去的龙须酥……
不过三年,卓暮帆与自己,一个成了瑶池阆苑里霞缛云絪的仙鹤;另一个却成了尸山血海里餐腥啄腐的鬣狗。
“怎么,现在他们改口了,说你是地狱里的阎王投胎了?”程浪矶被卓夜舶盯得发毛,“别这么看着我,你现在还年轻,想不开是常有的事。往后你便会知道,这天底下啊,干净的人没几个,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待会表哥带你逛逛庙会,多享受点人生乐趣,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卓夜舶将手在裤腿上用力蹭了几下:“等我一下。”他推门进去,将桌子上没人动过的那碟龙须酥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揣进怀里。
程浪矶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么宝贝,留着跟你们家啸歌剑法一起传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