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生如梦(2 / 2)
“你觉得他还能活吗?”
程浪矶漫不经心地听他断断续续地讲完,简单干脆地扔了三个字:“死了呗。”他语气轻浮,好似春天里兴致盎然地掐下一朵开得正盛的小花。
卓夜舶躲在被子里反复扒拉着这三个字,硬是将“呗”歪曲成“吧”,他抓到救命稻草般补充道:“如果这个人是我弟弟呢?”
程浪矶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可不用给这位小公子面子,又向来口无遮拦:“您前面一串话里可没给人家留活路啊,少庄主。”
“更何况,他是你弟弟可没什么用,他若是阎王他弟弟,兴许还能多活几天。”
卓夜舶又不吭声了。程浪矶生怕他在被子里闷死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引他说话:“小表弟啊,你们啸剑山庄那么多人,漂亮的弟子应该不少吧?方便搭根线吗?”
“要不过几年我跟你一起回去,见见世面?”
“你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吧,难道就不想着写封信回去吗?”
卓夜舶猛然掀开被子:“什么叫写信回去?我现在在哪?”
“沥血程门啊。”
卓夜舶跳下床,长时间没有活动的双腿绵软无力,差点跪下来。程浪矶一把扶住他:“就当自己家,不用行这么大礼。”
卓夜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们果真把我送来了?难道暮帆真的……”真的出事了?这话被他生生咽进了肚子里,生怕一说出口,就成真的了。
“我要写信!”
写给谁?送他到程门这边来,肯定是程流瑛的主意,她早就不想要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了不是吗?卓乘风那边,他那么疼卓暮帆,上船之前特地关照他要照顾好弟弟,如果卓暮帆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他必然是失望之极才把他送走,自己写信回去他还会看吗?他们二人尚且对他置之不理,还有谁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呢?
淮川!
这两个字好似幽谷深涧里的一束光,笔直地投进来,照见浮游万物,一线生机。卓夜舶无主的六神稍稍安定——对,还有淮川,他肯定能告诉自己那天落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写信回去问清楚!”
“欸,我就这么随口一提啊,”程浪矶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姑她没教你沥血程门的规矩吗?”
卓夜舶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果然一如既往是个狠人哪。什么都不告诉就把你送来了。”
程浪矶话虽这么说,表情却幸灾乐祸得很,他勉强回忆着这位姑姑,为数不多的印象里都是她冷冰冰的一张脸。自从她嫁去啸剑山庄后一次也没回过娘家,他家老头子信鸦放出去不少,可没几只能飞回来的。以前经常听老头子说,他这个姑姑的心比她袖子里头的暗器还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毕竟都舍得将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送到程门来了。
他这话到了卓夜舶耳朵里又有了另一种味道——他原先敬爱自己的母亲,旁人说她狠,他报以冷笑,她自己说她狠,他安慰撒娇。现在经历了一番变故,再听这边的人说他娘狠,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记得中秋那天,原本只有他一人去烽火台的,是程流瑛突然提出,要他把卓暮帆也带上……可是那时候自己也跟卓暮帆在同一条船上啊!
手心里暴毙的鸟,跪在祠堂的那一夜一天,还有那狠厉的一巴掌,再联想到被匆忙送往程门的自己,有些事情已经不是“昭然若揭”、“呼之欲出”可以形容的了,几乎已经“水落石出”了!
程浪矶眼见着扶着的人突然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了,忙把他丢回床上:“我去喊老头子来给你讲讲程门的规矩,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你先躺一会哈。”扔下这句话,人一溜烟地跑了。
卓夜舶将脸埋进褥子里,终于控制不住,发出濒死幼兽般锐挫望绝的呜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