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生如梦（1 / 2）

“扑通——”

“扑通扑通——”

水下的世界明明安静得诡异，脑子里却灌满了鼓噪耳膜的杂音，卓夜舶能够清晰地听出自己的心跳，一声一顿，骤然加急，如兵荒马乱中败退的马蹄。

他猛地冲破头顶摇晃的光影，一把抹去脸上的水迹：“卓暮帆！暮帆！”

无人应答，只有大火啃食木船的噼啪声，船身已经被火焰完全攀附，仿佛要驶入无间地狱。他依稀能辨认出船头的方向，几乎是义无反顾地向那边游了过去，刚要靠近，火焰暴起，一股热浪将他逼退。

“卓暮帆！”他浮在湖中，向着船头的方向一叠声唤着。

良久，那猖獗的火焰中传来异动，一团黑影缓缓站起，卓夜舶睁大了双眼，看清—— 根本不是什么黑影，而是完全焦黑的人形，小小的一团，被炽烈的火光完全包裹，看不出本来的面目，简直像从地狱里爬回的亡灵。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暮帆……”

“哥哥，生辰快乐，”那黑影似是做了一个回头的动作，“没能准备什么礼物，我想着，或许我死了哥哥就高兴了。”

“哥哥现在……”

“开心吗？”

诅咒般的低语在耳畔徘徊不散，卓夜舶仓皇地扎进水底，左脚脚踝突然被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抓住，要将他往深不见底的幽暗处拖去。挣扎之中他瞥见了那东西的原貌，一双被湖水泡涨的苍白小手。

他张大了嘴，想要呐喊，腥凉的湖水灌进他的肺腑，堵住了他的声音；他卯足了力气，想要将这双手踢开，却听到卓暮帆的哭声：“疼，哥哥！疼……”他认命一般停止了动作，双手无力地向着水面伸去，想要最后抓住一点什么。

突然，手中多了一份温暖细腻的触感，他蜷起手指抓住这踏实的希望，收紧、用力，这一连串的动作又催生了一种熟悉的恐惧。卓夜舶茫然地抬头向上看去——卓暮帆被他掐住了脖子，高高举起，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湿漉漉的睫毛下一线黑亮水灵的眼珠子，此刻却盛满了刻薄的嘲哂。

“鸟……鸟死了，对不起，哥哥。”

“就是……咳咳……像我这么死的。”

卓夜舶一瞬间红了眼睛，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但收紧的力度丝毫没有松懈，卓暮帆那张小狐狸般讨喜的脸，在他手底下逐渐露出狰狞的表情，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翕动的嘴型仍然在无声地控诉着：

“哥哥！”

“夜舶哥哥！”

“别杀我……”

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彻底断掉了。

“啊——”

程浪矶一本春宫图正翻到最要紧处，被这一声吼吓得手一抖，给纸上的那对儿野鸳鸯来了个连理分枝。他叹了口气，把撕下来的半页纸还夹进揣进怀里，才慢悠悠地晃到躺在榻上的人跟前：“小表弟，醒啦，这鸣儿打得不错。”

卓夜舶没理他，挂了满脸的泪痕直挺挺地坐着，既没有问这是哪，也没有问你是谁，傻了一般。

坐了一会他察觉到脸上的痕迹，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就在程浪矶以为那一声“啊”就是他人生绝响时，被子里突然传来一串颤抖的声音：“如果一个吹了风就病得要死的人，他被困在满是火的船上……”

“或者他跳了下去，可能不会水，可能还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