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杏林掌门(1 / 2)
卓乘风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被空荡荡的屋子吓了一跳。大儿子站在床头,恭顺地喊他父亲。他略一点头,不做停顿地越过他去查看病榻上的小儿子。
卓暮帆的体温烫得吓人,身上细密地出了一层汗,头发衣服贴在身上,好不狼狈。他双目紧闭,嘴唇烧得干裂,张张合合地呢喃自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卓乘风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我不在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小公子的?那些大夫呢!”
屋内的弟子胆怯地瞧了一眼卓夜舶。
“我见他们挤在这边束手无策,让人把他们领去客房了。”卓夜舶道,那弟子明显松了口气。
“你糊涂!”卓乘风音量陡地拔高,随后顾忌着昏睡中的小儿子,又克制着压低,“你弟弟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能让他们离开!”
卓夜舶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胸口一团火越烧越旺:“离开这一时半会他难道就死了不成!”
“啪——”卓乘风向来和善,几乎从未在给过谁难堪,这一巴掌不仅将卓夜舶打懵了,在场的其他弟子也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
“你母亲是怎么管教你的!”
卓夜舶自小被捧得高,极好面子,卓乘风人前给他这一巴掌,带来的屈辱比疼痛更甚,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逆流沸腾。他偏着脸,却觉得那些探询、嘲弄、看好戏的目光铺面而来,不久前刚被压下去的意难平被这一巴掌彻底翻搅上来,愈演愈烈。更大逆不道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卓庄主,小公子的病情如何了?”门外清亮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父子的僵局,卓乘风忙道:“还不快请董掌门进来!”
“你回去吧,等你弟弟病好了我再……”
“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哪来的弟弟?”卓夜舶抛下这句话,也不管卓乘风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正好与跨进门的鹤氅道人擦肩而过。
董逢春偏头看了一眼年少气盛的少年郎:“刚跑出去那位就是少庄主了吧,不谈脾气,倒是跟你挺像。”
“见笑了,”卓乘风勉强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俩人语气熟稔,“多谢你不计前嫌,快看看帆儿吧。”
“你既然真将他的命吊到了十岁,我又有什么前嫌可计呢。”董逢春叹了口气,走近病榻,神情一滞,随后轻轻笑了一声:“这孩子越长越像师姐了。”
“难为你了。”想起往事,卓乘风也不由叹了口气,他倒宁愿小儿子长得像他多点,为免自己念起故人,也避免他人想起旧恨。
饶是董逢春,对上卓暮帆的的病情也煞费了一番苦心,太多药材与他的体质相克,一着不慎,寻常的的良药便成了索命的毒物。他收起银针,替昏睡的卓暮帆拢好衣服,又掖好被子,面色凝重地发问:“你把他接到这边来未必是对他好,当年容不下他们,难道现在就能释怀了吗?”
卓乘风不语。
“我又要与你旧事重提了——让他跟我回杏林。”这事卓暮帆还在娘肚子里时他便与卓乘风提过,他师姐谢夕颜身体有异,就算孩子能生下来也带了病根,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远避红尘、医药俱全的地方给他慢慢调理,杏林显然是首选。
“这些年来你用了多少奇珍异草才将他的命续住?表面上他虽然与寻常孩子无异,但哪怕最不起眼的小病小灾都能要了他的命。师姐已经不在了,能救他的人又少了一个,若是今天这种情况再出现,谁能保证我还能及时赶到?”
卓乘风依旧沉默,当初他坚决不肯董逢春将卓暮帆带走,二人因此断交了十年。现在董逢春再提,他也有点犹豫了。
董逢春知道他还对那些往事耿耿于怀,也不再催他,目光兜转回卓暮帆脸上,他身上余热已退,只是人还困在梦中,眉头蹙得很紧,散着头发的模样,像个极端秀丽的女娃娃。
小时候的师姐也是这般模样。董逢春自己也知道,他要带走这孩子,七分据理,三分存私,并不像说起来的那么冠冕堂皇。
……
卓暮帆时睁开眼,只看到床边坐着一人,长眉凤目,丰神俊秀,不似凡人之姿。他大病初醒,怔怔地看了那人半晌,看不出年龄,见他斋冠鹤氅,一副道家装束,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仙长”。
卓暮帆的声音哑得像一只没断奶的小猫,董逢春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张似乎不应与喜怒哀乐相匹配的脸上,露出一个和煦得甚至有些慈祥的笑容:“你要是愿意,可以先叫我一声师父。”
卓暮帆在他热切的注视下垂了眼:“仙长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