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鸟啼血（2 / 2）

“淮川……”卓夜舶紧紧搂住淮川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少年还算不上结实的胸膛，声音里逐渐带上哭腔。

淮川的前襟湿了一片。他或许永远也猜不到今日朝凤山的芭蕉树下发生了什么，他甚至安慰道：“夫人已经吩咐我明天去买一只红靛颏了，少庄主不用太过伤心。”

他不用明白，也不见得会明白。卓夜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肆地哭了一场。

次日，朝凤山百鸟寂寂，安静地有些诡异。

卓暮帆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了这里。早晨的阳光明晃晃的，将芭蕉的叶子照得碧透，他雀跃着小跑过去，如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惊起一片鸟鸣。此起彼伏的鸣叫声随着他的靠近涟漪般扩散，片刻间仿佛整座朝凤山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生人勿近。

卓暮帆愣住了。

“小公子？”一人穿林拂叶，凌空跃下，双臂伸展如翼，左右两边各拎着一只鸟笼。

卓暮帆显然被他从天而降的架势吓到了，小退一步：“淮川哥哥？”

淮川腼腆地朝他点了点头。昨日卓夜舶哭了半天，吓得他一早便去将夫人吩咐的红靛颏买了来，顺便……他左右两只鸟笼里装着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鸟，身形细长，脖子上缀着一片艳丽的斑点，一红一蓝。

庄主让他教小公子习武，卓暮帆便也算他半个徒弟。昨天那只蓝靛颏死了，夫人便替少庄主填补了一只红靛颏回来；卓暮帆刚没了娘亲，他便将这份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从不曾有过养鸟弄花这类雅兴的啸剑山庄初级弟子淮川，在一堆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蓝靛颏中挑花了眼，最终选了右手边这只——与死掉的那只蓝靛颏至少九分相像，反正他看不出来什么区别。

可是临到了送出手的时候了，淮川却退缩了，自己不过是啸剑山庄最低阶的弟子，有什么资格向小公子示好？更何况，他不想自己的小徒弟再面对一次死亡了，他匆匆忙忙找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可信的借口：“少……少庄主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只鸟，就……送给你了。”并不擅长撒谎的淮川结结巴巴道。

“哥哥？”卓暮帆想到那个嘴硬心软的血亲，露出一个不符合年纪的温柔笑容，“爹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淮川愣住了，他不善言辞，也没有想到卓暮帆会拒绝，支吾了半天终于道：“所以……少庄主让我另买了一只，这只给你。”他将右手的笼子递到卓暮帆面前，卓暮帆犹豫了片刻：“替我谢谢哥哥。”

“好。”淮川长舒了口气，卓暮帆接过鸟笼，硕大的笼子被他抱在怀里，愈发显得他身量纤细、弱不禁风，但笑容和煦，因而不显病弱。淮川将另一只笼子放下，弯了腰看他伸出细软的指头逗弄笼里的鸟儿，手指尖泛着红，嫩生生的，让人想起春天新抽条的柳枝。

“也谢谢你，淮川哥哥。”眼底的人抬起脸来，舒展的长眉，颤动的睫毛，弯月的眼，嫣红的唇，这样一张笑脸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卓暮帆或许是狡猾的，谁让他总是将乖巧的笑容与好看的皮相结合得如此相得益彰，轻易就能收买人心。

淮川晕晕乎乎地回了一句“不客气”，才想起正事，他直起身，目光在太湖石的洞孔中逡巡了片刻，找到空出的蓝靛颏的鸟笼，提着红靛颏的笼子走过去。走到跟前，淮川被笼中的尸体吓了一跳——那只死去的蓝靛颏竟然端端正正地躺在笼底，身上还盖着一方帕子，只露出小小的脑袋，一副寿终正寝的模样。

淮川认出那是卓夜舶的手帕，心里酸酸涨涨的，又觉得有点滑稽，也不知卓夜舶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虽然有了新玩具，但总归是没了一条命，他应该也不好受吧。

淮川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卓暮帆，他仍在与新得的小鸟玩，浑不知此鸟已非彼鸟。淮川心虚地用帕子将笼子里的尸体包起来收好，将红靛颏捉出来轻轻放了进去，熟料刚进笼中，那小东西就扑棱着翅膀哀叫起来，像点燃了炮仗的引线，朝凤山刚平息没多久的鸟鸣卷土重来。

“今天这里的鸟儿好奇怪。”卓暮帆看了过来，面露疑惑。

“可能是别的野鸟过来了，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我先送小公子回去吧。”

“辛苦了。”卓暮帆回望了一眼朝凤山，不再多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