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对峙.14（1 / 2）
大昭常年供给将士的军饷分为月粮与行粮, 月粮一般派发给军士的家人, 而行粮则是执行任务时的口粮。萧鸿驰寄回来的信，则是说明行粮出了问题, 没有足够的温饱, 军士们自然无法拼尽权力，这也是为何在与南夷的几次交战中频频失利的原因。
莫沉晏知道南夷的野心, 夷安公主前驱和亲, 是他们的一时缓兵之策，用以休养生息。但当时大昭经过连年征战，也需要休养生息，再加上为了显示仁德, 就此搁置修好。
而众位大臣联名上书参奏的李茂, 是定国公的幼子, 多年前离家前去雍州驻守。雍州乃是中原通往边境的重要军事要塞，也是一应军饷的必经之路。就连下派的赈灾款项, 也会历经层层盘剥，军饷也不例外。只不过军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便是有所克扣，也不敢太过。如今南夷兴起兵祸，这一项就暴露出来。
如果说之前定国公派人送信给废太子, 并无十足的理由, 那么如今却有了。那就是为了掩盖李茂犯下的罪行，以赦免为条件，扶持废太子重登大位。
其实这个理由也很勉强, 明眼人知道这是一次陷害，因为平国公之例在前，或许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设计陷害。其余的大臣，也因为两件事太过凑巧，不免会联想其间的前因后果。
林暮也只刚穿过来的时候，见过这个小舅舅。他性格爽朗，如定国公李盛安一样，是个耿直的人。若说他一时意气用事打了人，林暮或许相信，但贪墨案一事，她却不相信。
“爱卿是如何看的？”建德帝放下折子，往莫沉晏看过去。他微微眯着眼睛，有种老态从身上凸显出来，半侧着身子显得有些倦意。
莫沉晏没有犹豫，平静道:“此事，臣之前也在注意。”此话一出，建德帝陡然精神起来，目光变得犀利。面前的人，不动声色却掌握了一切。等到莫沉晏把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递过去，建德帝笑着说了一句:“朕到底是老了，爱卿比朕要敏锐多了。”
莫沉晏微微抬眸，望见案几上的铜鎏狮子镇纸，建德帝的样子像极了它，虽然看着在打盹，实际上没有人能够承受住他的雷霆之怒。
意料之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他闭了闭眼睛，建德帝的气得浑身颤抖，扬手将案几上所有的折子都扔了下去，大怒道:“他们竟敢……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我大昭的江山就要断送在这些人手里！”
军饷贪墨一案，涉及到的最关键的人物是梁州总督刘广山。他的身家背景委实复杂，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子侄，间接跟建德帝也有关系。当今的太后深入简出，一心向佛，很少过问前朝后宫的事情。
建德帝发怒更在于对他们这些人，与他的母亲沾亲带故，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动摇国本。这些大臣联名上奏，背后定有刘广山的影子，而李茂则完全是被他们选中背黑锅的人。
在朝上，建德帝听着大臣们群情激愤，唾沫星子横飞，私底下派人暗中收集证据。这一查不要紧，竟然查到了清歌长公主的手笔，消息传回来时，建德帝的脸色阴沉，如同风雨欲来。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搅和进了这些事情里。清和长公主与刘广山并无交情，但她所做的，只不过是中间联络的作用。
毕竟刘广山远在梁州，他便是手眼通天，也未必能说动京城的这些人。
建德帝向来宠爱这个女儿，却没想到她不仅不闭门思过，还掺和进了这些事情里。
另一方面，照如此看来，陷害定国公也是早有计划。那人做得隐秘，送信之人更是当场身死，嫌疑人似乎锁定在刘广山的身上，毕竟是他在找替罪羊。其实细想之下，却又不然。
因为此事，涉及到了废太子。
建德帝对废太子失望之极，也决定永远将他圈禁，但并不意味着，到了这种程度还有人妄图自己对亲生儿子赶尽杀绝。此事表面上看，是定国公府联络废太子，可若是寻常人，只以为是太子野心不死，妄图想要借助定国公府的势力，东山再起。
若不是建德帝早就派人监看，太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么他大怒之下，定会对亲生儿子赶尽杀绝。
所以说，这件事针对的人，除了定国公府，还有废太子。那么还会有谁视废太子为眼中钉呢？
建德帝不禁想到了自己如今的两个儿子，萧平臻与萧平奕，但萧平臻近来十分低调，难道是做表面功夫，实则在搅弄风云？萧平奕年纪尚小，且为人平实了些，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能力。
翌日，建德帝便将萧平臻叫到了偏殿，他神色平和，穿了件素面绸子的淡青色衣袍，掀起袍角缓缓跪下，低头恭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建德帝坐在龙椅上，微微眯着眼忘了他一会儿，阴影里他身躯平直，脸色平和。他停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起来吧。”
萧平臻起身，立在当中，眉宇间有种难得的沉稳与平和。
建德帝视线从他身上掠过，状似寻常道：“臻儿这段日子在忙什么呢？”他吩咐闭门思过，如今却又说忙什么……
萧平臻心中一凛，暗道来了，他笑了笑：“儿臣近来在府中修身养性，时而侍弄花草，时而欣赏字画，有时候念及父皇安康，便会抄写佛经，为父皇祈福。”他微微垂首，面容如玉。
“是么……”建德帝喃喃道，继而目光一转，“臻儿真是诚心思过了，跟父皇说说，你这段日子侍弄了什么花草，又看了谁的字画？”
萧平臻笑道：“养的是游商带过来的西番莲，看的是程岩的《山水图》，这段日子心境平和，儿臣逐渐了解了父皇的苦心。”
他回答得游刃有余，建德帝忽而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盯着萧平臻：“臻儿可曾听说这几日朝堂发生的事情？”他面容一般在阴影里，目光透着锐利的光。
这些年他的势力建德帝也心中有数，若说全然没有听说，那才是假话。
萧平臻谨慎道：“儿臣有所听闻，只是觉得实数无稽之谈。”
“哦？”建德帝似是来了兴趣，身子往后倚靠着，“为什么？”
“定国公当年为大昭立下汗马功劳，更是与平国公并称为大昭的双将猛虎。李家向来家风刚正，非常难以被寻常人收买，其后人也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萧平臻不紧不慢道，“况且，皇兄秉性纯孝，也定然不会再有非分的念头。”
中规中矩，建德帝忽然道：“如果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你的兄长呢？”
萧平臻愕然得恰到好处：“究竟是何人……”
“你难道不知道吗？”话已经很明显，不能再装傻。
萧平臻当即震惊，而后苦笑道：“父皇以为是儿臣吗？儿臣已经尊听父皇教诲，怎么会做出如此的事情？”
建德帝沉声道：“若不是你，还会有谁觉得他有威胁？”这几乎是赤/裸/裸的怀疑。
萧平臻猛地跪在地面上，低头苦笑道：“若是以此种角度来看，或许儿臣真是最大的嫌疑人。四弟年幼，皇兄无辜。但父皇可曾想过，此事一出，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儿臣，难道儿臣会做这样引火烧身的事情吗？”兵行险招，如今他们父子，算是把话摊开来说了。
建德帝沉默不语。
萧平臻继续道：“且不说儿臣与皇兄本就是兄弟情深，再者此事亦涉及到了军饷克扣一事，这难道是儿臣能够左右的吗？”他俯下身去，又加了一把火，“父皇因此想到了儿臣，却没想到若是儿臣因此获罪，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吗？如今的情况，难道就是儿臣想要的结果？”
如果不是萧平臻想要的结果，那还会是谁……
建德帝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挥挥手让萧平臻下去。他其实早就想到了，若是萧平臻获罪，所剩下的人也只有萧平奕。可是萧平奕不可能……
脑海中蓦地一个念头掠过，他叫过陈凡沉声道：“派人去查一下，贵妃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
莫沉晏又一次在夜里回到府中，林暮并没有睡，靠在床榻前等待，她听见动静，立刻坐了起来:“你回来了……”
说起来这件事发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好好谈过。莫沉晏换了衣裳，坐到林暮的身侧，她自然而然地偎依过来。他说起定国公府的事，“陛下并不糊涂，定国公之事，另有打算。”莫沉晏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势必会牵涉到萧平臻，乃至如今隐约被视为未来继承人的……萧平奕。
林暮微微蹙眉，可是小说里定国公府满门获罪，以至举家流放。她低头思考，一只手抬起扣了扣她的额头，她一怔抬头望着莫沉晏。
“你为何……”如此笃定，后半句映着灯火他未曾问出口。莫沉晏查过林暮的以往岁月，并未查出什么异常。心底却有一种感觉，涉及到万安寺一事，她在隐瞒的事情与上官任有关，更与柳易阳有关。
有些事，他觉得她在隐瞒，而此时正值定国公府多事之秋，不合时宜。喉咙动了动，略了过去。
“……还不睡？”
莫沉晏用一种幽深的复杂的目光望着她，却像是临时换了那句话。林暮扯了扯嘴角，闷闷道:“当然睡不着了……”涉及到定国公府，尽管她相信莫沉晏，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你？”林暮蓦地想起莫沉晏的命运，心头忽然有了一种模糊的焦虑。
“不用担心。”他抬手按住她的额头，顿了顿，又缓缓道，“我心里有数。”
建德帝的怀疑与戒备，一切的一切，他都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八十多章完结，主要是剧情到了那里……
今天看情况或许还有一更。
72、平息 ...
后院檀树的叶子一夜之间, 落了一大片, 晨起林暮便看见下人清扫。她走到秋千架上坐下，微微晃动间, 回想起莫沉晏昨夜的话。
他声音低沉笃定, 莫名让她觉得心安。
但也不能就此坐等，林暮带着松萝去了定国公府, 李老夫人主持大局, 憔悴了不少。她将莫沉晏的话转告，李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露出放松的神色：“他既然如此说，想必有几分把握。”莫沉晏此人, 若不是有七八分把握的事, 不会说空话。
林暮偏过头, 试探道：“您就这么信任他？”她虽然信任莫沉晏，但是出于直觉与笃定, 而李老夫人其实并不了解莫沉晏。
李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眉间的纹路舒展了一些：“我虽不曾见过他几面, 但观人看事，只从他娶你一事来说，利索果决, 却又能善始善终。听你外祖父说过, 他往年便是少年老成，如今越发深不可测。但他能如此待你，想必是上了心的。我也就放心了。”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 从别人口中说出，却又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林暮想，她说过喜欢，可他还未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