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对峙.9(2 / 2)
视线忽而转移到了那夜,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她转过身来笑得哀伤。
“肖秦,我不会后悔,从不后悔。”可他没有说一句话,甚至不觉得有任何感动,萧平臻最后抱住她,声音温柔,“幼筠,多谢你。”
而如今的姑娘,刹那间轮廓竟像是和屠幼筠重合,萧平臻忽然抬了抬手:“慢着……”他走近屠灵竹,蹲在她跟前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见过你……”他的记忆向来好,忽然想起建德帝遇刺当日,有一名宫女的面容与她相似。
刹那间,萧平臻忽然意识到什么,笑了:“原来那时候,你就想杀我……”
屠灵竹还在挣扎,她死死地叫喊着:“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萧平臻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姐妹俩还真是一个性子……”都那么倔,都是准了一件事死不回头。他凑近屠灵竹轻笑道,“如果我说你姐姐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屠灵竹挣扎的动作蓦地顿住。
*
面前的男子转过身来,疏疏落落地带笑道:“嗨,你好……”他挑了挑眉,又摇头笑了笑:“看见我,就这么惊讶?”
林暮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着寒山抖了好一会儿:“你……你……你……”
情之所至,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
未出阁时,林暮趴在榻上捧着《烛年记》看了又看,良久幽幽地叹息。她那时候想,寒山先生真乃神人,把将军与小姐之间曲折动人的情感刻画得淋漓尽致。下笔《邯郸情录》她自觉文笔颇差,尽量只做忠实的描述,但后来因为种种事端,还是坑了。
她想过很多次,寒山先生此人必定心思细腻,才能写成如此动人的话本。但她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如此落拓磊落的……上官任。
上官任一手背在身后走过来,望着她细细打量一番,“嗯”了一声:“我看见你,倒不是很惊讶。”
鼎鼎有名的寒山,明明是个落第书生,因家贫所以靠笔杆子为生。而面上的上官任,只有“书生”一点相符合,并且还要去掉疏狂两个字,难道永斋的老板在骗她……
亭子外郁郁葱葱,阳光自林间洒落。她有太多的疑问,还未出口,却被上官任堵在喉间。
他笑了笑:“或许我该叫你……莫夫人。”
上官任与莫沉晏是好友,这话她只在松萝口里听到过,那日的情景混混沌沌,而后却再没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在从围猎场回来后,她便离开宫中,自然也就不知道上官任的下落。直到今日,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出现。林暮一时间有太多的惊讶,最后只化为一句。
“真没想到……”
“是啊,真没想到……”上官任突然顿了顿,望着她的目光很遥远,“我原就担心,却没想到真的如此……”他目光平静,在炎炎夏日里竟有种幽深的寒凉,与昔日肆意纵情的上官先生,判若两人。
林暮走近几步,听到他这句话微微一怔,眼神疑惑:“先生是什么意思?”
上官任盯着她长叹一声,转了个身负手望着亭子下广阔的天地,缓缓道:“你还记得,以往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势必要舍弃什么。
这像是告诫,又像是谶言。
林暮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上官任的态度委实奇怪,抬脚上前一步,立在他身侧。林暮微微抬头,望着他迟疑道:“先生与他,应该是好友吧。”莫沉晏未曾提过,但能与莫沉晏一同游湖的人,应该不错。
上官任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望着远处的目光极淡:“你喜欢《烛年记》吗?”丝丝缕缕的风拂过,林暮点点头。
“若是不喜欢,便不会到这里来了。”尽管有言称,不必去看下蛋的母鸡,她却还是因为故事好而念念不忘,从而对寒山先生好奇的。
上官任偏了偏头,微微一笑:“这些年来,我走遍名山大川,所见事物数不胜数……”他负手而立,长发被风拂起,“《烛年记》,并不仅仅是一个故事。”他微微侧头,话语平静却如同乍然投入湖泊的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就像你的……《邯郸情录》。”
似是一道惊雷,林暮骤然愣在原地,心底激起惊涛骇浪。《邯郸情录》描述的不多,所有人也只当做一个故事。但无人知晓,这其实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上官任这样说,难道《烛年记》……
“先生——”
上官任偏头,看似微笑实则坚决地打断她,又谈起状似无关的事:“无论是话本、画卷亦或是曲子,其实都是记录。我喜欢写话本子,也时常为其中的人或事扼腕叹息,但我始终知道,故事就是故事。”他忽然抬起胳膊,朝林暮探过来。
林暮下意识倒退一步,盯着他目光戒备。
上官任极其自然地抽回了手,盯着她声音清晰:“你也该知道,你是故事外的人,而不是故事里的。”一切都似乎昭然若揭,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迷雾。
她原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却没想到不是。
林暮猛地上前一步,正欲质问,却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许久不见,我该叫你上官任,还是寒山?”
山亭外的林荫小路上,莫沉晏眉目沉着,正负手缓缓而来,他身后跟着的是一身黑衣沉默的司一。
林暮微顿,眼睁睁望着莫沉晏过来,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上了石阶,走到上官任面前盯着他,声音平静:“原想着你那些是玩笑话,出乎意料,你总是让人……很惊讶。”
上官任笑了笑,顺便对林暮眨了眨眼,轻快道:“我向来都是让人出乎意料的,难道不是吗?”看似调侃,实则富含深意。
林暮微微皱眉,眼前已经被莫沉晏不着痕迹地挡住,他忽然提及另外一件事:“当日听说陛下为伴读一事苦恼,你向来不受拘束,那时却举荐自己。可以看做是……心血来潮?”他声音平静,气氛却已然不对。
上官任忽然笑了笑,正色道:“当然不是。”
莫沉晏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继而侧身牵住林暮的手,十指相扣朝上官任道:“多日未见,此地不宜多说,你我改日再叙。”
上官任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林暮,笑得轻快:“那就改日再叙吧。”
林暮过来时坐的马车,回去却径直与莫沉晏同乘一辆,粼粼的车轮声中,莫沉晏一直没有说话。她也心烦意乱,不断回想上官任的话,越想越是惊心。她忍不住咬唇,忽然一只手抚上来,拇指的指腹从她的唇上掠过,粗糙的磨砺感。
她蓦地抬眼,正对上莫沉晏深而静读的目光,他微微倾身过来,声音低沉:“别咬了。”
他一开口,林暮这才意识到莫沉晏或许会误会,她略一犹豫,莫沉晏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我只是担心。”
回到府中,发现林暮不在,她往常出去本是寻常,却听见碧波说她来见一位叫做“寒山”的先生。莫沉晏回到书房里,坐在紫檀木的案几前翻开一本书,夏日的蝉鸣格外聒噪,翻了几页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林暮并没刻意隐瞒,行踪也并不难查。
唯一意外的是,那个寒山先生竟然是上官任。莫沉晏过去时,他们说话的态度有些不对,直到望见上官任抬起一只手,他忍不住抬脚走上前去。莫沉晏知道上官任的为人,上次的事却忽然浮上心头,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在隐瞒着什么,而这些与林暮有关。
她望着莫沉晏沉静的目光,陡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上官任的事情,超乎她的想象。如今她尚且不确定的情况下,也无法与莫沉晏说清楚。
“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莫沉晏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偏头:“那就以后再说。”他望着林暮,目光平静,“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一切。”
林暮也沉默下来,她隐约觉得莫沉晏知道了什么,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目光:“好。”
回到京城中,已经是午时。
集市上围了一大群百姓,他们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马车被拦在一侧,司一下去打听了一下,又回来回道:“主子,菜市口正在准备行刑,说是今日要斩了一个刺杀皇子的女刺客。”
女刺客……
林暮掀起一旁的车帘,朝着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望过去,那女刺客跪在地面上,头发凌乱,囚衣遍布着鲜血。恍惚间,那张脸竟然有些熟悉,就在她脑子里猛地闪过屠灵竹的那一秒。
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一个蒙面人从人群里蹿了出来,他手持一柄长剑朝着法场的侍卫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话本子的人不会是莫沉晏的……
64、水月 ...
成亲那日从宫中回来, 林暮询问过莫沉晏是如何发现的。莫沉晏提及柳易阳的样貌, 她立刻反应过来:“柳易阳。”莫沉晏派人去查探过,能在宫中自由行走, 却又知道清和长公主如此隐秘的事, 除了她府中的侍君不做他想。但是……
莫沉晏望向林暮,平缓道:“你是如何认识的?”
能够冒着得罪清和长公主的危险, 及时通知他林暮的去向。
林暮顿时一愣, 紧接着就想起那日在清和长公主府中,意外撞见的人,以及与柳易阳的初遇。她咳嗽了声,清清嗓子:“那次她召见我们, 所以才过去的,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