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对峙.5(2 / 2)
她委实不甘心,试探着询问几句,萧平婉立刻目光犀利地望着她:“本宫若说是真的,你待如何?”于清婉心里的弯弯绕绕,自那次邀请她与林暮共同过来,便一清二楚。
于清婉勉强笑了笑:“我只是……为妹妹高兴。”言不由衷,听得她自己都别扭。
“说起来,你的事本宫也该做个了结了。”萧平婉笑了笑,敲打她几句:“至于旁的,你还是莫要多想。若是坏了事,本宫可就不保证了。”她纤长的护甲从暖炉上掠过,声音漫不经心。
于清婉已经耽搁了几年,说起来比林暮年长,她亦是有些焦灼,却不能在秦修煜面前表现出来。她闻言心里跳了跳,稳住情绪:“公主放心,清婉知道该怎么做。”话虽如此,她却有些不甘心。多余的不能做,可没说不能说,回去的路上,于清婉意外见到了走在街边的萧鸿飞。
他一身宝蓝色棉袍,牵着马态度不耐烦,随意一瞥也正好望见了她。
于清婉是认识萧鸿飞的,并且知道萧鸿驰与林暮来往甚为亲密。于清婉心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萧鸿驰眼下虽不能回来,但他的弟弟想必也知道一二。况且,萧鸿飞又是出了名的纨绔,若是他得知此事,或许……
于清婉正欲走上前搭话,萧鸿飞竟然牵着马朝她走过来,然后站定。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儿,迟疑道:“我记得,你应该是……那个丫头片子的姐姐。”
忠义侯夫人举办宴会的时候,曾经介绍过于清婉。
于清婉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他口中的人应该是……林暮。她正要说话,却见萧鸿飞皱了皱眉,然后偏过头似是很艰难地开口:“听说她在府中养伤,不知道现在如何……”故意装得若无其事,躲闪的目光却暴露一切。
原来,她竟然与萧鸿驰的弟弟也有关系。
于清婉笑了笑,说:“她的伤早已经痊愈,只不过……”她故意顿了顿,果然望见萧鸿飞略显焦急的神色,又不紧不慢道,“不过,她大概近日在准备嫁衣吧。”
“嫁衣?”萧鸿飞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听到的,又听见于清婉继续说,“听说二殿下求陛下赐婚,他看上的人,就是我的……妹妹。”
留下失魂落魄的萧鸿飞,于清婉心满意足地离开。萧鸿飞脸色骤变,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抬脚往宣信侯府的方向去。
万安寺里。
清幽雅致的院落里,周围覆着一层雪,中间的石桌上搁了个棋盘。慧觉大师与莫沉晏正在对弈,院门口守着的是松砚。
“贫僧听过一句话,命中缘分,实数难得。若是有时与一人缘分过重,其他的缘分都会被阻断。”慧觉大师手指捏起一枚白子,缓缓落了下去,“阁老可相信?”
莫沉晏缓缓抬眼,笑了笑,另一枚黑子按上去:“大师也信这些?”他平生最信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
局势顷刻间变幻,白子已落入危局之中。
慧觉大师点了点头,又落下一枚白子,笑道:“佛家亦讲究因果,也或许,将来的某一天阁老会有不同的看法。”他今日来时,眉间似有似无的郁色,蛛丝马迹,皆有处可寻。
像是一根拨动的弦,震颤的余音微不可查,却扰乱心神。莫沉晏的动作顿了顿,才又放上去。到底是乱了心神,他与慧觉大师向来势均力敌,今日却颓势渐显。
又落下一子,慧觉大师笑了笑:“阁老今日心神不定,实在罕见。”
莫沉晏不再说话,按了按额头。
守在寺里的司一却突然过来,被松砚拦住:“主子正与大师下棋,你有何事非要打扰?”
司一瞥了一眼石桌前的两人:“于姑娘来了,告诉主子一声。”松砚迟疑了一瞬,于姑娘过来也属寻常,但莫沉晏与慧觉大师对弈,向来不许打扰。司一抱着胳膊,忽然道:“不若我们来打个赌?”
松砚顿时一愣:“赌什么?”
“就赌……主子会不会过去。”司一唇角微微翘起,“一个月的俸禄。”
松砚进来低声告诉莫沉晏,莫沉晏目光里有明显的惊讶,不多时他叹了一声终是起身。慧觉大师但笑不语,在松砚震惊的目光里,司一朝他伸出手来:“愿赌服输。”
莫沉晏来到当初两人见面的那处院落里,她披着大红的斗篷,立在大槐树下,他走过去的时候,只听见她喃喃自语的声音。
“要么就三尺白绫,要么就做尼姑吧……”
松萝乍然莫沉晏睁大眼睛,忙喊了一声“姑娘”,林暮诧异地转过身来,望见他的刹那间怔住。
莫沉晏走到她面前,负手微微俯身:“遁入空门亦或是三尺白绫,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语气神情很寻常,却蓦地让她想起自己质问萧鸿驰之时。
林暮那时是在乎的,而莫沉晏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有时候离得近,他平和的态度让她以为两人总算是比别人更近些。但脱离特定的环境,两人近乎陌生,他依旧是遥远而深不可测的首辅,时常让她怀疑发生的一切。
林暮心里有气,却又知道这气毫无理由,来得可笑。
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
而他也并没有义务,必须帮她。
她微微睁大眼睛,就那么仰头望着他。今日穿的是大红的狐裘,衣领的滚边是在微风里颤动的白色绒毛。明显清减的脸露出微尖的下颌,似乎是被冻的,脸颊微红,像是盛开在冰天雪地的桃花,灼灼其华。
于他来说,她正当最好的年华。
但往日灵动的眉眼却失去了鲜活,青黑的瞳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目光似乎迷茫与不解。
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动,莫沉晏等待着,湖面的平静一旦被扰乱,总是时不时就起了涟漪。莫名焦躁的心被无形而强有力的力量压制下去,他终于听到林暮的回答,带着点自嘲。
“不止这样。”林暮摇了摇头,转身抬脚走到覆了一层冰雪的大槐树下,语气随意道,“我还想过逃跑,一走了之。”只不过牵绊太多,便是得了自由,也无法安心。金蝉脱壳之计她也考虑过,可惜还没找到传说中的假死药。
莫沉晏侧转身子,望着林暮的背影。
乌黑的发垂直而下,铺在大红狐裘上,她转头说话时,石榴红宝石的耳坠子晃动着。
“可惜没那么容易,相对来说,遁入空门是性价比较高的方式了。”她在原地转了个身,大红狐裘的衣摆也旋转起来,那一瞬像是蹁跹的蝶。面容带笑,故作轻快,“你不觉得吗?”
她的想法向来出人意料,从最初开始,若是往常,或许莫沉晏——?T?X独家整理?——会因为她新奇的想法莞尔。而如今,她虽在说着轻快的话,可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都是疏离。话题只能继续,他动了动喉咙:“性价比?”
若是莫沉晏,便是不能理解,也能猜到几分。
林暮呼了口气,认命地走过来解释:“其他几种要么自己没命,要么家人没命,遁入空门,却仍旧能保住一条命。”但只保住命,对于她来说算不算是好也就不得而知。
这次莫沉晏沉默了很久,然后抬眸盯着她,平静道:“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极其寻常的询问,林暮心底陡然一阵苦涩,随即点点头。
莫沉晏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脚走到距她几步之远,微微俯身:“你就没想过,寻求我的帮助?”
他背对着冬日的阳光,微暗的影子里头,长眉下的眼眸分外幽深。
林暮愣住,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因为太过在乎,也或许莫沉晏总是还未等她说出口,便主动为她解决麻烦。因此,这次他不闻不问,她便觉得委屈。
其中缘由,林暮这一刻才意识到,除了喜欢在乎之外,她竟然被莫沉晏惯得可以跟他闹别扭。
惊人的事实付出水面,她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莫沉晏像是要做什么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你真的,不想嫁给萧平臻?”
他眉眼肃穆,林暮乍然意识到自己被惯得任性,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莫沉晏打断,他笑了笑,像是冬日凛冽寒风里的轻薄的阳光。
“你相信我吗?”
他微微俯身,伸出手来,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朝着濒临绝境的她伸出手来。
京城这几日看似平静,实则暗涛汹涌。先是清和长公主进宫看望建德帝,紧接着建德帝赐给萧平臻一处府邸,允许他出宫建府。继而许久未曾出现的叶老和王太傅突然进宫,行迹匆匆。
不久后,宫里传出消息,礼部尚书于从钧之女于歆然,才貌出众,蕙质兰心,特赐婚吏部尚书兼殿阁大学士莫沉晏,择日完婚。
圣旨抵达于府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之下,于从钧带着众人领旨谢恩,宣旨的人走后,他们才缓缓地站起来。而林暮听见宣旨的那一刻,脑子便是嗡的一声,待人离开她被松萝搀扶着起来。
立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林暮抬头望见碧瓦上的簇簇白雪,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林暮终于知道他一遍遍的确认意味着什么。
周围人都在惊呼,纷纷议论起来,于从钧与李绮兰也在问她。她只看见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神情震惊夹着担忧。她听不清,因为一切声音都似乎远去了。寒冬的冷风里,她只缓缓抬手盯着指尖,上面还残存着他指尖的温度。
耳边似乎响起莫沉晏低沉笃定的声音:“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