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对峙.3(2 / 2)
建德帝询问了林暮情况,她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养马人,平静道:“谢陛下关怀,只不过,情况来得突然,他们亦是所料未及。”
养马人跪在地上,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哀求道:“请陛下允许奴才们检查一下,若是真是奴才们疏忽不周,甘愿领罚。”飞来横祸,却仍要死个明白。
建德帝原本不想多事,或者说,他不想知道刺激神经的事情。他沉默了会儿,刚要说话,莫沉晏忽然上前一步,绣了暗色线纹的袍角微微摆动:“或许是意外,却不能说无过。”建德帝手握大权多年,最是清楚很多意外,并非意外。“罚了他们的俸禄便可,所有马匹,均再检查一次,避免再次出现意外。”
萧平臻意在处罚,而养马人口口声声要检查马匹。
建德帝望了一眼萧平臻,他自禁足被解除后,安静低调了许多,这亦是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父子的第二次见面。原本来此处为了散心,却不想也有麻烦事。莫沉晏既然如此说,他顺水推舟,一切就这么拍板。
林暮从马上滚下来,虽未受大伤,手腕上还是擦伤了些许。她垂下袖子,掩饰住伤痕。那天萧平阑与傅夏岚心有余悸,她却头疼,为何萧平臻要如此做。回到广阳殿里,松萝检查伤痕,撸开袖子,红惨惨的一片,渗出血来。
松萝边上药边心疼道:“姑娘,今日可真是太危险了。不过……”她疑惑道,“那马为何突然发狂?”
烛光下灯火晃悠着,林暮低头沉思。
莫沉晏的话,她知道,前段日子这些皇子公主频繁出事。即便是查出来,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建德帝也不会允许追究下去。
萧平臻……
她握了握拳头,身上后背、腰腹以及手臂隐隐作痛。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松萝与林暮对视一眼,没有动。往日此时不会再有人过来。松萝上前一步,问道:“什么人?”
“送药的。”声音稚嫩,隔着门板低声道,“太医院上好的软凝膏,对外伤最好,主子特地吩咐奴才给姑娘送来。”话一多就听出来,是个陌生的小太监。
知道她受伤,又是太医院来的药,除了萧平臻不做他想。
松萝转过身子,望着林暮目光问询。林暮一手撑着桌子起身,一抬腿才觉得痛的后遗症蔓延开来:“替我谢过你家主子,只是小伤,并无大碍。”那小太监犹豫了会儿,松萝又说道:“你只管回是我家姑娘说的。”
门外小太监离开,松萝问询那是谁,林暮告诉她可能是二皇子萧平臻。或许思虑过度,头隐隐疼起来,像是有一根弦在拉扯。
熟料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人敲窗,“哐哐哐”三声:“于姑娘可在——”声音被松萝打断,她不耐烦地走过去,隔窗不客气道:“我家姑娘不用,劳烦公公回去吧。”
外头那人默了一会儿,又说:“既如此,属下便回大人——”
“等一下。”林暮猛地站起来,在松萝惊诧的目光里踉跄着奔过去,掀开窗户在黑黢黢的夜里看了又看,司一黑衣蒙面,差点淹没在夜色里。
方才林暮便觉得声音熟悉,听见“大人”二字,她忽然想起莫沉晏。
司一立在窗户根下,眼睁睁望着林暮趴在窗口,眉目间有倦容,眼睛却熠熠生光:“是司一吗?”
很好,连他的名字都知道。
司一颔首,上前一步递过去药膏,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大人吩咐交给姑娘。”
林暮伸手接过药膏,是个黑色红纹的盒子,她试探道:“有没有说什么……”莫沉晏只吩咐他叫过来,临走前似乎想说什么,又摇头笑了笑:“算了,她想必知道。”
司一如实转述后离开,林暮抱着盒子回去,打开后发现是一个玉瓶子。今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她按着玉瓶子,笑了笑。
萧平臻的插曲就算过去,林暮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却也警惕起来。
秋日围猎将近,抱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的决心,林暮托永阑公主找了位骑术不错的马术师,整日练习。
到了围猎的那日,她已经可以自如地骑马,寻常速度下与萧平阑、傅夏岚同行。
围场在水天山庄附近,意味着一应吃穿住行,均是由水天山庄提供。更是各山脉交集处,地域广阔,动物种类繁多。根据山势走向与动物情况进行划分,划分为七十二围,用木栅栏与沟边的种植的柳树进行界定。
建德帝带了王公大臣、军队以及后宫妃嫔、皇子皇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世家子弟也来了不少,几个国公府各有几位。林暮知道李元凯、萧鸿飞与沈从安几人都来了,其余的一些年轻公子,虽不知姓名却也面熟。抵达后,第二日便举行了秋狝大典。
秋狝大典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建德帝亲自举行,主要的围猎对象是鹿。往年猎物最多,拔得头筹的人能够获得大量的赏赐,无外乎绫罗绸缎,金银瓷器等等。所以开始后,众人都跃跃欲试。林暮与萧平阑傅夏岚一起,在草场上跑马,偶尔也猎一些兔子、野鸡一类的小东西。
林暮虽接触弓箭时日尚短,但她以前弹弓玩得很溜。几次下来,她们也捕获了一些小的猎物。在林暮的提议下,决定进行烧烤,搭了个烤架,由下人给野鸡拔毛清理,抹了香料和蜂蜜。最后一人拿着一枝插了鸡肉的树枝,围在烤架前烤。不多时,萧鸿飞拎着弓箭过来,看见就嘲笑了一番。
“你们就抓了这些,真是还不够塞牙缝的!”他说得欠揍,傅夏岚当即怼了回去,偏头扫了他一眼,笑吟吟道,“总比有些人,说是打猎,如今空手而归的好!”
萧鸿飞呼了一口气,挺直胸膛:“我那是猎得太多了,手拿不回来,下人在后头拿着呢,一会儿给你们开开眼!”
傅夏岚转过脸,盯着香喷喷的肌肉,讽刺道:“没有就是没有,若是把别人的拿来充数,才是可笑!”
萧鸿飞原本脾气火爆,顿时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一样,两人吵起来。
林暮笑了笑,继续跟萧平阑说悄悄话。萧平阑撇撇嘴,翻了翻手上的烤鸡:“他跟萧大哥可差远了……”她仍旧没有忘记萧鸿驰,林暮却觉得不过几月,到好像很遥远了似的。萧平阑烤好了,说是要拿给建德帝尝尝,起身跑开了。林暮兀自蹲在那里,一时出神。
几丈外,萧平臻负手立在空地上。
十六七岁的姑娘,拿着树枝蹲在烤架旁边,流云似的衣裙迤逦下来,火焰里的木柴间或噼啪一声。
那日他的东西被原封不动退回来,萧平臻那时才意识到,于家二姑娘原来是个油盐不进的厉害角色,如同定国公府。他抬脚走过去,笑道:“于姑娘烤的甚好,香味诱人前来。”
他依旧文质彬彬,不曾退下面具。
林暮闻了闻烤鸡,态度谦虚有礼:“殿下谬赞。”她只冷淡地回了这么一句,于是出现了接下来的对话。
“于姑娘比初见时冷淡多了。”
“殿下想多了。”
“在下何处得罪了于姑娘?”
“殿下多虑。”
“那日,于姑娘可曾受伤?”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歆然从不敢忘怀。”
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话题,总是一句被她终结。萧平臻待了一会儿,简直无从下手。他安静了会儿,忽然负手笑笑:“于姑娘甚是有趣。”
鸡烤得火候有些过,林暮握着树枝放在鼻前闻了闻,转头望着萧平臻木然道:“殿下要不要试试?”
萧平臻望了一眼略微发出焦色的烤鸡,按捺住心里的不悦,笑着摇了摇头:“于姑娘慢用,在下告退。”
萧平臻的用意着实令她不解,林暮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种被阴冷的毒蛇盯着时不时会出来咬你一口的,如同芒刺在背。
作为建德帝器重的首辅,莫沉晏自然也来了围场,只不过终日伴着建德帝。林暮见到他的次数很少,有时候烤了很好的野味,就会想到莫沉晏。
他大概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傅夏岚与萧鸿飞整日拌嘴吵架,当是欢喜冤家。但傅夏岚偶尔投过去的目光,带着少女隐藏的心事,萧鸿飞却全然无所察觉。
他们时常一起骑马进山,猎鹿是少年公子们的目标,萧平阑与傅夏岚也经常跟上去。林暮则是晃晃悠悠欣赏山里的景色,枫叶如火,枯黄的树叶占了大半,却意外有种秀丽之感。没想到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一转头,他们已经消失不见。
林暮并不慌张,因TX为来到山里打猎的人不在少数,哪怕遇到一个也能顺利出去。再不济,她也可以先回去。
围场太过陌生,有些山路难行,林暮不得不下来辨认方向。雪上加霜的是,她再次下来辨认方向时,山里陡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声。那是野兽的叫声,瞬间惊起无数鸟雀。是那个方向,她心头一喜,牵着的缰绳却猛地一松,转过身马儿已经嘶鸣一声,扬起马蹄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等等!”林暮忙不迭去追赶马匹,当她意识到已经追不上时,周围景色格外陌生。
林暮扶着腰喘气,靠着一棵树筋疲力尽地坐下来。天色暗淡,远处山林边暮色昏黄,落日是橘色的一片。她歇了会儿,准备起身。或许是蹲得太久,脚腕处一阵酸麻,林暮踉跄了一下,身体摔在枯叶堆上,她叹口气撑着胳膊正要起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暮色沉沉里,莫沉晏背手立在树林间。
林暮没想到他能出现,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望到莫沉晏那刻,只觉得是天意,她微微睁大的眼睛放出光,如彩云散去露出的一缕阳光,然后笑出声来。
上次出现意外,她眉眼尚且有委屈,这次反倒如此乐观。
莫沉晏微微叹了口气,抬脚踩着枯叶走过来,一撩衣袍蹲下来。与她平视,低沉的声音透出些许无奈的意味:“受伤了?”他微低着头,俯身能看见整齐的鬓发和长眉。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林暮没有期望他能出现,“你怎么会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