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对峙(2 / 2)
几丈之外,莫沉晏立在白石板甬道,红色衣袍在骄阳下略刺眼,他眉头微动。她神色匆匆,以至于完完全全忽视了他。
他静立片刻,忽地微微一哂,终究抬脚跟了上去。
51、离别 ...
小说里, 萧鸿飞继承成国公府的字字句句, 触目惊心。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此行, 定会出事。
也或许是林暮多想, 但念头乍起,再也按捺不下去。
石径小路, 两边蔓延着苍靑的枝叶, 偶尔几簇鲜艳的花,沐浴着盛夏的骄阳。林暮穿了件宝蓝织金短薄衫,葱绿妆花纱裙,映着碎金阳光, 朝他望过来时有几分脱胎换骨的成熟。
萧鸿驰身着苍蓝遍地金领圆袍, 走到这里脚步一顿, 而后提脚过去:“你倒是知道得快。”
声音轻快,倒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
“早就与你说过……”林暮脸色微冷, 像是冰窖里捧出来的玉,莹润却冒着丝丝寒气, “你所谓的解决方法,就是如此?”
萧鸿驰微愣,他想到林暮会因担忧而生气, 但未曾想到如此生气。他声音缓了缓, 笑着:“以往就去过,如今不过是再去一次。”
她如此焦急,就好像他不回来了似的。
“又不是去死……”他整个人轻快起来, 终于要离开这糟心的尔虞我诈的漩涡,略停了一瞬,又笑,“最坏也不过是马革裹尸。”
林暮望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无数的话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她怎么说,你可能回不来了,亦或者如何问,你知道将会发生何事,能让你回不来?无论什么理由,作为成国公府的嫡长子,这似乎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就没有别的办法……”
话已经出口,建德帝当面被拂了面子,能忍住震怒允许他前往边境,已经是格外开恩。
萧鸿驰笑了笑,反过来劝她:“也并非都是搪塞之词,回到京城后,我总想念边塞风光。晨昏的画角声,落暮的孤烟,天际远去的南雁。”在那里,至少,每日都为保家卫国。
他转过脸,神情萧萧肃肃,却笑得旷远。
她心底知晓,此事无可回头。
林暮低下眼帘,拳头攥紧了,她感觉到一种哀伤,无法避免的哀伤。但认识他,却还是格外幸运。她抬头,唇角上扬,目光涌动:“那就定个故人之约吧。”
萧鸿驰低头,带着温柔的笑。
“三年后的今日,望春茶楼,不见不散。”明明知道可能变成Flag,却忍不住定下来维系,“所以,无论如何,你得保住这条命。”
萧鸿驰颔首,很认真:“我答应。”
几丈之外,绿树浓阴下,红的衣袍拂过绿的枝叶。莫沉晏负手站了许久,年轻男女,一个微微俯身面容含笑,一个抬起头来笑容明媚。
盛夏的骄阳,恍惚间有些灼眼。
小太监一身士林蓝圆领衣袍,是陈凡特地派过来的,小碎步过来矮身催促:“大人,您怎么在这儿,陛下那边可是不太好……”
莫沉晏“嗯”了一声,收回目光,转身抬脚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他面色淡淡,神情却捉摸不透,小太监忙小心地跟了上去。
偏殿里,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建德帝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他面沉如水,愠怒的神情简直风雨欲来,方才萧鸿驰的回绝,让他颜面尽失。陈凡拿了根拂尘立在他跟前,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奉茶上来。
陈凡抬手端过茶盏,小心地奉上去:“这是清心莲子茶,陛下喝一些降降火,别气坏了身子。”
建德帝不说话,陈凡只能伸手端在半空中,直到手腕酸痛建德帝才接了过去。掀开茶盏,抿了一口,眉头骤然蹙起,扬手扔了下去。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茶盏破碎,茶水洇湿了地面。伴随着建德帝的怒声:“什么茶,也敢给朕端过来!”
明显是心情不畅,借题发挥。
陈凡心底一沉,蓦地跪下去头磕到地面,宫女也立刻伏地慌张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恰逢其时,一个太监匆匆赶来偏殿,说是永阑公主大发脾气。简直是火上浇油,建德帝顿时脸色一沉,正欲发怒。大红衣袍出现在偏殿前,莫沉晏在乌压压跪地的人群里,看到茶盏碎片,抬脚进来躬身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建德帝沉着一张脸,挥了挥手,陈凡抬袖擦去额角的汗,赶忙带着一群人下去。途中,莫沉晏听说事情始末,建德帝只是说了几句永阑公主,萧鸿驰反应很快,当即提出远赴边境。爱女被拒绝,明晃晃的打脸,这样的事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慎重。
上次将几位大臣的儿子连同亲弟关进大牢,萧鸿驰此人有几分血性,莫沉晏有些欣赏。
众人或许认为,他只是不愿尚公主,断送仕途。
绿树浓阴的甬道旁,他与林暮并肩而立,这恐怕亦是其中的原因。年轻人的冲动,向来不计后果。
建德帝找借口训斥了一顿萧家,手搁在扶手上,眉宇疲惫:“一个个都让人不省心。”萧平昊在冷宫状若疯癫,萧平臻被罚闭门思过,他的小女儿哪怕配不上一个世家子?况且这荣耀,还是他给的。
一手按着茶盏,莫沉晏提起避暑的事情。盛夏酷暑,建德帝往年会带一批人前去避暑,如今涉及到萧鸿驰不愉快的事,散心或许是好办法。清和长公主姗姗而来。她听说萧鸿驰拒绝赐婚一事,心底一阵爽快,这可是他自己作死。
萧平婉进宫名为劝导,实则目的为落井下石。熟料到一进偏殿,阳光顺着窗棂格洒落的座上,大红衣袍的莫沉晏,手指半压茶盖,抬眸朝她看来。
萧平婉一怔,然后向建德帝款款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建德帝摆摆手让她过去。
而后萧平婉听说避暑的事,笑着搀扶建德帝的胳膊,亲昵道:“是啊,父皇,这天气炎热,您又忙了几个月,出去避暑也好。”目光扫到莫沉晏,她带着护甲的手指微动,潋滟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
莫沉晏面色淡淡,眼眸如枯井毫无波澜。
“也好。”建德帝沉沉地叹了一声。萧平婉偏了偏头,又笑道:“您总得要出去,也要留下个人监督朝政。”言外之意,释放萧平臻。
莫沉晏搁了茶盏,不轻不重道:“水天山庄,距京城甚近。一应朝政事物,内阁筛选,自会快马呈交陛下裁决。”他一手捋下微皱的袖边,感觉到萧平婉带冷意的目光。
建德帝点点头,暂时搁下这桩事,又忽然道:“爱卿近段时日也辛苦了,不如一同前去吧。”按住萧平婉的手,他淡笑着望着莫沉晏。这不是单纯的询问,而是圣谕。
莫沉晏静了片刻,颔首:“微臣遵旨。”
建德帝心情糟糕,便又下了一道旨,给萧家送去了一身盔甲,令萧鸿驰三日后出发。帝王之怒,非比寻常。
成国公接到盔甲,回头便怒斥萧鸿驰,他背着手走来走去。正厅中间地面上,萧鸿驰跪在那里,从容自若。
成国公向来以这个长孙为傲,谁成想,萧鸿驰做出的事一件比一件令人震惊。成国公在他面前,停下俯身盯着他:“你这是为了什么?你说,你是为了什么?”
萧鸿驰微低着头,字字铿锵:“马革裹尸,这是孙儿的夙愿。”
“你……”成国公一手指着他,气得胡子直抖。
圣旨已下,无可挽回。王氏拉着萧鸿驰的胳膊泪如雨下,萧鸿驰无奈握住她的手,劝道:“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莫要乱说!”王氏急急地打断他,又抹泪道,“这刀枪无眼的,万一有个什么……”末了却仍要吩咐下人,好好收拾东西,唯恐儿子委屈。萧鸿驰却头大,如此多的东西他也带不走。萧鸿飞听说消息后,匆匆赶过来,却在几步远脚步霎时间一顿。
萧鸿驰看了看他,起身与他一起走到廊檐下。
“你这是为何?”萧鸿驰不该如此狼狈出去,他向来宛若天之骄子。萧鸿飞立在廊檐下,咬牙问出来。
萧鸿驰望着弟弟,没有解释,反而淡淡一笑。他到背着手,往前走几步仰望万里晴空:“我走后,你莫要再混下去,母亲那里,萧家都需要你。”唯一一次平心静气交谈,却像遗言。
萧鸿飞跨几步上前,拽住他衣袖皱眉道:“便是陛下,也不能不讲理。”他转身就走,气势汹汹,却被萧鸿驰喝住。
“站住!”
萧鸿飞不情不愿停下,握着拳头回身,神情倔强。萧鸿驰沉沉叹了口气,却难得有几分欣慰,他抬脚过来一手按在萧鸿飞肩膀。
“我很高兴……”他笑了笑,又敛去神色,“但有件事你得明白,我们萧家在外人看来恩宠无比,实则荣辱兴衰,不过是一朝陛下心意。我们姓萧,却不能与天家的萧比肩。祖父日益小心,却是我让他失望。此去未知前途几何,你需要成长,成为萧家真正的顶梁柱。”
萧鸿飞心中一涩,像是麻布被搅起来,难受至极。他喉咙动了动,萧鸿驰扬唇一笑,一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
萧鸿飞任他揉过以后,头发微微起毛,怒目而视:“我不是小孩子了!”年幼时,他便时常做这个动作。
萧鸿驰却笑了,大笑起来,似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萧鸿飞哼了一声,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