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对峙(1 / 2)
于从钧回头,孙渭阳也刹那间一怔。
面前走过来的姑娘,淡紫色的长衫,搭配鹅黄腰带。眉若烟岚,眸似秋水,款款而来有如芙蕖出绿波。那日的惊鸿一瞥果真模糊,与于清婉不同的感觉,却让他更加心痒。
孙平章异常生气,说自己的老脸都被丢尽了,若是想要挽回就自己想办法。孙渭阳想了许久,决定用苦肉计,无论如何也把人要弄到手。
林暮走过来站定,于从钧转过脸,立刻皱眉:“这里自有我处理,你过来做什么?”大昭王朝纵然民风稍许开放,未婚男女尽量不会见面。
孙渭阳转了转身子,立刻欣喜道:“这就是然妹妹……”
林暮冷冰冰道:“当不起。”府门前围了一些人,俱都指指点点,孙渭阳的目的或许也有此一项。
她转了脸望着于从钧,面色冷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若先让他进来。有些话,女儿要好好问问他。”
此话有理,于从钧立刻吩咐将孙渭阳带进来,关闭府门,路人的目光和议论声被隔绝在门外。
正厅里,几个人对峙着。
于从钧刚要吩咐人把孙渭阳的绳子解开,木柴放下,林暮却说了一声“慢着”。随即她踱步到孙渭阳面前,盯着他问道:“你出入群芳阁行为不检,秉性难料,你对此有何话说?”
“然妹妹误会了……”孙渭阳背着木柴,膝盖往前挪了挪,诚恳道,“我那日真是昏了头。几个要好的朋友说去聚一聚,我便被他们拉去了。也就这么一次,然妹妹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身为男子,做到如此地步,于从钧其实已然心软。
他握拳咳嗽几声,走到林暮身前,抬手按住她的肩安抚道:“爹知道你生气,你是不懂,有时候碍于朋友去些个地方,都是逢场作戏。”
“哦?”林暮不怒反笑,“您的意思是,您年轻时候也经常出入秦楼楚馆,还美其名曰逢场作戏?”气得狠了便口不择言,这话一出,于从钧脸色一变。
李绮兰见状连忙上来训斥她:“歆然,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林暮也知道失言,她按捺怒火,一步一步走到孙渭阳面前:“你说,你是被朋友拉去,不得已才逢场作戏的?”
孙渭阳忙不迭点头,为了取到他心里的美人,颇能拉得下脸。
林暮微微笑了笑,招松萝过来,脸色蓦地冷下来:“松萝,把一位朋友听到的话重复一遍。”
孙渭阳心里一惊,于从钧与李绮兰也诧异地看过来。松萝心里窝火,立刻上前一步,用清脆的声音把萧鸿飞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松萝说完退下,正厅一片死寂。
孙渭阳惊疑不定地想了几次,想不通他们的话怎会被人透露出去,他立刻挪着膝盖往于从钧的方向去,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
“这是何人编造的,侄儿要与他对峙!”
于从钧震惊下脸色极差,他转头望着林暮询问,林暮没有多透露,只说若是有必要,她可以让那人亲自与于从钧见面。只不过如今不方便,但她不畏惧对峙。于从钧知道她与萧家的长公子走得颇近,或许就是他,萧鸿驰可是连建德帝都夸赞过,更加不会撒谎,所以这话果然是孙渭阳所说。他气得颤抖,自己的女儿尚未出嫁就被人说要休掉。
于从钧立刻扬手一指,怒声道:“是我看错人,恕不远送!”
孙渭阳咬了咬牙,见大势已去,只能认错辩解:“侄儿喝醉了酒,兴许说了胡话也不一定。但要说心里,绝对不曾如此想过……”
他兀自不死心,松萝立刻补了一句:“都说是酒后吐真言,看来你也是!”
孙渭阳正欲辩解,一抬头周围人的目光都是厌憎,就连之前对他身为和蔼的李绮兰都是如此。最后孙渭阳狼狈地被赶出于府,他踉跄了几步,随后猛地扯下背部的木柴,随手扔在地上,骂了几句后离开。
结亲原是结两姓之好,熟料到变成如此地步。
于从钧对林暮自是有歉意,林暮心灰意懒也没说什么,因为事情接踵而至。先是永斋的老板递过来话,说她的话本子断了许久,询问是否继续。林暮在宫里委实不方便,索性暂停。再是路过望春楼,意外见到只有两面之缘的秦修煜。
玄色衣袍,长身玉立,他背对林暮与一人低头说话,随后那人离开。秦修煜一个转身,林暮立刻转身快步往前走,点点滴滴水洇湿了青石板。
林暮抬头感觉到一凉,细密的雨已经下起来。两人都没带伞,以手遮头往最近的亭子赶。熟悉的地方,她拂去衣衫上的雨水,记忆纷至沓来。
好像那时候,就是在这里,与首辅大人惊鸿一瞥。
情况尴尬,他却颇为从容,留下的灰色披风至今在箱笼底。
脚步声起,上天眷顾的一张脸。
秦修煜。
林暮心里一叹,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完全当他是空气不存在。
秦修煜走进来,才发现面前的人早就见过。因为于清婉,他对于府印象不太好,熟料到她竟好似视而不见,冷冷淡淡。
过了半晌,他先开口:“于——”
林暮立刻朝他微微颔首示意,装着一幅大家闺秀轻易不与人说话的模样。果然秦修煜就顿了顿,而后淡淡道:“于姑娘。”
这个时候的秦修煜,可能已经与萧平臻合作。面前的这个人,的确高傲不愿屈居人下,但如此对待他的恩师,令人着实不解。
林暮“嗯”了一声,心不在焉望着逐渐被洇湿的青石板,又听见他说:“于姑娘以为,嫡庶之别如何?”
手指缠绕着丝绢,她偏过头,望见秦修煜精致的下颌。他目光清淡,却涌动着什么,似是极寻常的问句。林暮扯了扯唇角,淡淡一笑:“不知公子为何与我一届小女子,讨论延循千百年的纲常?”
若不是十分看得起她,便是因为于清婉罢了。
“只是随意问问……”秦修煜目光落在前方的青石板上,颜色深了又深。
“不怎么样。”林暮收回视线,冷淡道,“让既得利益者去评价这件事,本身就有失偏颇。但凡高门大户,目光长远者,必不会因此影响什么。”
秦修煜眉头微动,有些意外,他默了片刻,又听见林暮反问。
“敢问秦公子,如何看待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人?”
似有一根针,无比犀利精准地刺痛他的神经。秦修煜倏地转头,却见她微微偏头,神情认真,目光疑惑不解。
秦修煜背后的手蜷起手指,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怎么样。”朝堂之事,岂能一言妄断。他们只是立场不同,但他决不会如此。
林暮转过脸,似是认真地点点头:“是啊,这世上有些事的确让人难以理解……怕只怕,”她目光犀利,意有所指,“一开始不想如此,却身不由己被裹挟其中,终至无可挽回。”如同他们,终于走到对立面。
大牢窗口倾泻的阳光里,一个坐,一个立。
雨还在下,绵延不绝。
林暮微微侧头,喊了松萝,随即两人便冲进了雨雾里。秦修煜侧头,纤细的身影逐渐模糊,他微怔,仿佛方才的字字珠玑,只是一场恍惚的梦。
翌日。
林暮进宫时无意瞥到了沈希蓉,她立在风浪亭与一男子说话,走近才发觉那人是沈宏远。他负手走来走去,似乎在训斥沈希蓉,沈希蓉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回到广阳殿,萧平阑走来走去,时而咬唇,时而往外探看。她似乎极难压抑自己的情绪,拉住林暮眼神闪烁,又含期待:“父皇要招他为女婿,他今日进宫来了,你说,他会同意吗?”
她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问是谁。
萧平阑害羞而又别扭道:“早就跟你说过了,就是……就是萧……”
林暮望着如骄阳下的向日葵一样的小公主,她不是不好,但萧鸿驰不喜欢。
通知已经来不及,只希望他能够应付得来。
焦急而慢长的等待里,消息终于传过来,萧鸿驰因永阑公主一事,请旨远赴边境。消息从宫里刚传来,林暮心头一沉,而广阳殿里萧平阑大发脾气,瓷瓶、茶盏、古玩碎了一地,她痛哭出声。
“他为什么……为什么宁愿去战场,都不愿意……”
林暮安慰劝了劝,沈希蓉过来坐在萧平阑身侧,抚肩轻声安抚。
她起身离开,决定去问问,一路上脚步匆匆唯恐错过见面。
林暮甚至忽略了平日里几乎不会忽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