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袁昭最不明白的就是，不管袁钧说什么好听的话，都像是真心实意没有撒谎。

但他高兴能给袁钧带来什么好处？再怎么也不会比让天子高兴更多。

袁昭不喜欢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他站在阶梯前，左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梯，把话说得更直白：“我以前说过会对你好，这句话作数，你到底想要我给你什么，直接说就行了，叔叔没什么特别舍不得的。”

十五岁。袁钧听到袁昭这句话，忽然想起他的年纪。

十年前袁钧就很会应对袁昭，他对着这个十六叔脾气一直很好，并不是刻意笼络，而是拿捏小叔叔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过那时拿捏袁昭的乐趣跟现在又不同，当年他只有十五岁，现在袁昭还是十五岁。

袁钧说：“我想要的别人不能给我，十六叔要是过意不去，不妨对我更好一些。”

袁昭惊了：“我对你还不够好？”

“如果十六叔对我足够好，那我让叔叔高兴不是天经地义？”袁钧笑着反问。

袁昭被这一句话噎住，照袁钧这么说，倒成了他对袁钧不够好，所以才会对袁钧的讨好心虚。他想了一阵，想出这句话的漏洞：“照你这么说，谁对你好你就讨好谁？”

“不。”袁钧脸上笑意尽敛，眼中浮起冷意，道：“除了父皇和叔叔，我谁都不信。”

这下袁昭更想不通袁钧为什么只讨好他，却惹三哥生气。他一向不爱钻牛角尖，也不嫌这个侄子黏着他烦，这一次是莫名就想弄个明白。

他问：“阿虓，照你说我怎么着才对你够好？”

当然是跟狗一样听话，比狗更加忠心。袁钧对怎么把实话说得好听的技巧炉火纯青，道：“十六叔对别人不会比对我好。”

袁昭心道那你说什么够好，直接说得对你最好不就行了？其实对袁钧最好也无所谓，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他身边亲近的人不多，袁钧现在住在延信殿又会讨好他，再过一阵子可能自然而然他就会对袁钧最好。但袁昭隐隐感觉哪儿有点怪，袁钧这句“对别人不会比对我好”，他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话。

袁昭想了片刻脑中灵光闪过，随即就是晴天霹雳——是研朱坊！研朱坊里的姑娘向客人撒娇凑趣，常说“郎君对其它人可不能比对奴好”一类的话。他思路这么一岔不由岔远了，袁钧堕马之后他去延光殿探望，袁钧一开口就表现得很亲近；袁钧被噩梦魇住神志不清那晚，也是往他的延信殿闯，还抓着他看了好一阵，最后直接住过来；袁钧也很少跟别人说话，有事总支使他代为开口；平时袁钧老是夸他，有些话袁昭都觉得太过头，袁钧却说得平平常常；今夜袁钧说袁璞是废物的起因，也是阿角要给他分点心；想到最后，袁昭甚至想起袁钧堕马那天，他去扶袁钧，袁钧的第一个动作却是摸他的眉心痣。

这些事不注意不觉得怎样，一串起来想袁昭心里咯噔就是一响，如果阿虓是个断袖，许多事情立刻就会变得好解释。他常往研朱坊去，对男男一道虽不了解但有耳闻，听过中都里近两年男风渐起，在殊英馆里也见过一些少年行止格外亲密。

袁昭年少俊秀，不是没有好此道者来试探他，但他身份高、性子独又武技过人，对方试一试看不成都不敢多纠缠。他细想这段时间跟袁钧的相处，觉得袁钧的许多言行颇像那些人的试探，可他总不能把阿虓打一顿，而且这事对不对都还不能确定，他换个地方直接跟阿虓问清楚？

风吹得草木摇曳，地上的树影也在清凌凌的月光里变换形状。

袁钧看袁昭半天不说话，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往前走一步，口中道：“十六叔？”

袁昭下意识往后一退，却忘了身后就是台阶，脚下一绊差点坐在阶梯上。旁边的宫人忙要过来扶，薛和文也立刻抬步从海棠树后走出来，最后是袁钧离得最近，一把抓住袁昭的手臂帮他站稳。

袁钧奇怪袁昭忽然这么神不守舍，问：“叔叔怎么了？”

袁昭看袁钧一眼，眼神是说不出的别扭古怪，说：“我困了，先回去睡了，你也回去睡。”说完把胳膊从袁钧手里抽出来，迈上台阶就往后殿中去。

袁钧微微一愕，第一次瞧不出这个叔叔的心思，他看一眼自己被袁昭拉开的手，慢慢蹙起眉，再抬眼发现一名蓝衣内侍站在门中看他。

蓝衣内侍与袁钧对上目光，立刻垂头向大皇子施礼，转身退走。

袁钧记起了这个内侍的名字，叫薛和文，对袁昭倒很忠心，是条好狗，不过袁钧看这个人一直觉得碍眼。

自己的狗还养着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焉知那条狗有朝一日会不会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