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袁从晟摸摸小儿子的头，用称赞的语气道：“阿角务实。”

袁昭看运河这么明亮，说：“臣弟看一河是灯。”

袁从晟摇头失笑：“佛奴还是贪玩。”

袁钧最后答道：“儿臣见一河大火。”

袁从晟跟长子对视，没有点评这个回答，他伸手再指向东南方向，问：“那你看那边是什么？”

袁昭和袁璞望向东南，月光下，一大片屋舍楼阁模糊成深色的剪影，是高官要员的聚居之处。

袁钧看着东南方眯了眯眼，说：“是许多参天大树。”

袁昭听完大侄子这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开始怀疑袁钧今晚是不是吃多了酒，脑子真的糊涂了。

“胡言乱语。”袁从晟轻嗤一声，随即话锋一转，问袁钧：“你今夜为什么在席上辱骂弟弟？”

袁钧却不认账：“儿臣没有辱骂弟弟。”

袁璞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终于不肯忍气吞声，他小声反驳：“皇兄刚刚明明骂我是废物。”

袁昭之前想过为袁钧说情，但他十分讨厌别人说谎，在旁边沉默不语。

“这不能算骂。”袁钧对袁璞说：“如果你不是废物，这句才算骂。”他的语气可以算客气，可他让袁璞滚开的时候，语气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是一静。袁昭今晚吃惊了太多次，现在脑中竟然冒出“果然如此”四个字，袁璞听得懂这句不是好话，拳头捏得紧紧的，小脸也涨得通红。

袁从晟勃然大怒，他一掌拍在栏杆上，显然是动了真火：“住口，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你性情如此乖戾，将来岂能容人？”

此时，绿柳桥边。

运河水缓缓东流，登春楼上散宴后，杨绍先与白士奇离开宫城，骑着马回进奏院去。走到绿柳桥附近行人寥寥，桥下的运河却游船稠密，杨绍先勒马跟白士奇在河边看了一会，见碧波上银光粼粼，不由赞道：“真是好地方啊。”

“所以汉人的诗文里总说离乡愁断肠。”白士奇看杨绍先手中还拿着那柄玉如意，笑着说：“看您对博玉侯真是很中意，臣还以为，您会更欣赏成朝的大皇子。”

杨绍先一脸可惜地说：“不行不行，孤的女儿孤知道，都如孤一般好色，要是让她们见了大皇子，恐怕个个都哭着喊着要嫁给他。”他这次来中都，一为领教成朝风物，二为跟袁从晟一晤，三则是仍考虑联姻又爱女如命，顺便来为女儿挑佳婿。

白士奇费解地问：“公主们满意……还不好？”

杨绍先想起跟袁钧在殿上目光相对的几息，总疑心在袁钧眼中看到了杀意，可袁钧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成朝皇子又怎么会对素昧平生的西邺副使有杀意？他“啧”一声，道：“女人明白女人，男人会看男人，大皇子年轻虽轻，但眼神已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能选来做儿子自然极好，做女婿却不行，多半要叫孤的女儿吃苦头，那个小侯爷……你听他打鼓说他高傲疏率，孤看是个性情中人，这种小子才晓得疼老婆。”

他说这番话是老丈人看女婿的道理，白士奇至今没有妻房子嗣，另辟蹊径从里面悟出几分识人之理，向杨绍先拢手道：“臣受教。”

杨绍先摆摆手：“不说这些了，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白卿此来中都，又有什么收获？”

一艘高大的画舫在河上前行，凉风卷来一缕丝竹之音。

白士奇轻叹一声，声音听起来竟有一分悲意：“臣此来中都，看到了成朝四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