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袁钧的口气非常自然，彷佛这是他的床，袁昭才是客人。

袁昭没生气，因为他的确也不想起床。在昏暗的帐子里，他有点无聊地端详袁钧，他以前并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个人，袁钧任他打量，自己出神地思考什么。

看了侄子一会，袁昭想起书上的一句话：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

空气中浮动着龙脑跟白檀混合的香气，帐子里越来越亮。

袁昭觉得自己该起来了，又不太想动，就随便找话跟袁钧说：“你昨晚做了什么梦？”

袁钧回神，他先抬手掀了一下床帐，亮光流水一样从帐外泄入，叫袁昭伸手遮了一下眼睛。袁钧放下帐子，日光又被隔开，他撑着身子坐起，皱着好看的眉毛说：“很长的梦，有些地方记不清了，但梦里十六叔死了。”

袁昭愣了一下，倒没有不信，因为袁钧昨夜被魇时看他的眼神，的确是在认真确认什么。袁昭也坐起来，奇怪地看着不太熟的大侄子：“你梦到我死了，那么生气吗？”

袁钧无可奈何地说：“我做梦的时候，又不能知道梦是假的。”

“不是。”袁昭凑近了一些，认真地看着袁钧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死了，你会那么生气？”

袁钧挑一下眉，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十六叔待我好，我心里都记着。”但接着又说：“不过这话晦气，再有下次，我就当没听到了。”

原来还是因为摔坏了脑袋。袁昭心情复杂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袁钧可怜，想想他昨夜那个专注又恐惧的眼神，心里还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别开眼去看帐子上明暗的光影，端起叔叔的架势咳了声，用故作老成的腔调掩饰自己的心虚：“以前不算什么，叔叔以后对你更好。”

因为转开视线，袁昭没看到袁钧脸上了然的表情，只听到他悦耳的少年音色带上笑意：“侄儿可当真了，多谢十六叔。”

两人现在都睡意全无，也没躺着，袁昭被侄子一谢心里更虚，含糊地应一声，开口想叫宫人们拿衣服来。帐外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男声中气十足地道：“本王找十六弟也要通报？都快晌午了还不起，这小子这几年真是被陛下惯懒了，林老将军若在，还不揍得他满地乱滚！”

声音一落，床帐被人掀起挂上玉帐勾，帐中顿时大亮，露出帐中只穿中衣的两个少年，袁昭面对床外，袁钧背对众人。

袁昭忍不住眯一下眼，适应光亮之后看见来人。帐前立着个高大男人，腰缠玉带穿一身紫色王袍，看年纪三十五六，容貌是袁家人一贯的出色，但一身气质说好听些是散漫不羁，说得不好听就是吊儿郎当不着调。此人是先帝的第七子、如今的益州王袁佑昌。

袁佑昌身后除了几名宫人，还站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跟他浑似一个模子刻出来，尤其是那一身不正经的调调，一看便知是父子，正探头探脑地往帐子瞧。

几个兄弟里除了袁从晟，跟袁昭关系最好的就是袁佑昌，自从袁佑昌去封地就藩，他们也有六年不见。袁昭见了他立刻亮了眼睛，喊一声：“七哥！”翻起来就要下床。

袁佑昌脸上却看不出喜色，他看着床上的两个人，顿了一顿才神情古怪低地说：“佛奴，你这还玩上男人了？”殿中几名宫人听了，猛然看向他。

袁昭愣一下，随即意识到袁佑昌误会了什么。本朝好几位藩王都是将才，袁佑昌也是十来岁就能领兵，他跟老兵油子们学了许多脏话，回宫里闹着玩教会了袁昭，那些话袁昭当着袁从晟是不敢说，此时对着袁佑昌记起了，脱口道：“胡扯，我玩你爹！”

宫人们已面如土色，只恨自己为什么生得有耳朵，

袁佑昌哈哈大笑：“小兔崽子，我爹不是你爹？来，七哥瞧瞧你眼光如何。”说着，伸手要搭那背向他的少年的肩膀。

袁钧却先一步转身下床，穿着中衣向袁佑昌一礼，客气有礼地道：“见过七皇叔。”他抬起头时，正跟那个和袁佑昌肖似的少年对上目光，那少年怔了一怔，随即露出又叹又羡的表情，小声嘀咕了句：“靠，这才是主角配置啊。”

袁钧转开目光，看向袁佑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