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袁昭已经开始觉得没意思，用两指转一个玉杯玩，弄得旁边的女孩总没法给他添酒。听紫衣少女这么说，袁昭偏头问她：“什么歌舞？”

紫衣少女识得袁昭，爱娇地横他一眼：“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新鲜歌舞呢，自从乔致姐姐嫁了人，您有小半年不来，所以主事专门派人去西邺请了舞蹈大家，终于把您盼来了。”专门那句自然也是哄客人的鬼话。

袁昭不管她说真说假，心思已被胡舞牵住。乔致是中都第一舞姬，尤其擅长跳盘鼓舞，袁昭以前来专为她来研朱坊，乔致嫁人后他就懒得再来，不过西邺人也是出名的能歌善舞，若真是西邺的舞蹈名家，今晚来得就不亏。

他将手上的玉杯一翻按在矮几上，旁边的少女终于抓住机会，立刻为他斟酒，袁昭举杯把酒喝尽。

有个少年听到西邺，问：“我听说西邺的使臣已经到了，真的假的？”

林彦卿的消息最灵通，答道：“真的，昨日到的进奏院。”

袁昭也觉得奇怪，接话道：“这么早，离大朝会还有十多天。”

“我知道了！”郑维良一拍巴掌，“别是把他们的公主送来了吧！”西邺是大成最强盛的属国之一，昨年大朝会，西邺使节替他们国君求娶大成的公主，但袁从晟膝下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西邺的国主已经三十二岁。虽然也可以加封其它宗室女送去和亲，但大成开国以来，从无嫁女去属国的先例，袁从晟便以公主稚弱为由婉拒，并说要结秦晋之好，也可由大成迎娶西邺的公主。

林彦卿看有倆小孩真被郑维良骗到，好笑地说：“真是公主，怎么可能只安排在进奏院？你们听他胡说八道。”

郑维良张口让紫衣少女给他喂一瓣橙子，继续胡说八道：“万一人家公主就是想来亲自选驸马呢？”

林彦卿懒得再跟他废话，恰逢楼下响起一声重鼓，袁昭也不听他们胡扯了，伸手推开手边的木窗，其它人端起酒盏过来，倚着窗户往下瞧。

重鼓一响，坊内对着中央高台的窗户开了一大半。袁昭他们对面的客厢也开了窗，临窗坐着几名男女。

最左边的男人年纪应在不惑，下颌留着被细致修剪过的长须，皮肤白皙眉眼细长，正一边看歌舞一边和身边的人交谈，他看脸明明是个汉人，开口却是氐人语。而与他说话的男人穿了一身大成服饰，但肤色略深、双眉浓密、鼻梁高挺，细看眼珠是浓稠如蜜的黄褐色，年纪在三十左右，一看就是个氐人。

这二人便是昨日到中都的西邺使臣，年长的是正使，年轻些的是副使。

中央高台上四面围坐着鼓吹伶人，一名高挑女子正踏歌而舞，她穿着缀满宝石的长裙，在灯火下流光溢彩，还梳了满头的长辫半盘半落，落下每一根辫梢都坠着金铃，随着她迅捷的动作高高扬起发出脆响。

这支舞已跳了三分之一，期间有几扇窗户扫兴地关上，但更多客人看得兴致勃勃，从窗里洒出无数金灿灿的碎片。

有一片从西邺副使面前落下，他捏住一看，竟是一张剪成花瓶形状的金箔，样子很是精巧。副使转头，好奇地问接待他们的礼部官员：“这是什么？”

官员生得白胖和气，放下酒杯解释道：“副使大人，这个叫‘金彩’，是一种打赏的彩头，用金箔剪成各种吉祥图案做的，大家看到称心歌舞或是高兴了，就拿金彩来赏人。”

副使与正使对视一眼，正使面上露出惊讶神色，问：“就这么洒着用？”

官员忙道：“平时在外面当然不这样洒，一般人家也用不起，只是富贵门第兴头上来这么用一用。”

副使拈着金箔细细看了会，笑叹：“有意思，不愧是‘天下之富，藏于中都’。”

官员看副使拿着金箔像是喜欢，便道：“这东西研朱坊里就有卖，下官让姑娘去端一盘过来？”

“不必了，这歌舞不值得洒这个金彩。”副使摇头道。

官员听副使语气轻蔑，心中略觉不快，问：“副使大人何出此言？这舞跳得哪里不好？”在旁伺候的姑娘也轻轻捶一下副使肩膀，撒娇道：“大人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可要罚您酒了。”

副使顺势将姑娘揽入怀中，扬眉笑道：“美人罚酒，也叫罚吗？醉死我也喝的。”他虽然没有十分英俊，但生得高大矫健，与中都男儿相比另有英姿气概，少女不由红了脸，偎在副使怀里。

正使瞧他这轻薄做派，只无奈摇头。

副使逗完姑娘，向官员道：“舞姬没什么，是打鼓的人不行，他的羯鼓打得还不如我，拖累了舞。”

正使向台中看一眼，也说：“我在西邺见过这位舞姬跳舞，当时为她击鼓的是西邺人，今日却是个汉人，羯鼓还是西邺人打得最好，想必就是差在此处。”羯鼓是羯人的乐器，西邺当权的是氐人，但四十年前羯人降氐，全族尽归西邺。

官员想到刚刚三、四楼有几扇窗户关上，应该也是懂行的人不想看了，但当着外族使臣他不想丢脸，悻悻道：“两位是没见过我朝博——”

楼下的鼓乐声忽然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