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身违（2 / 2）

顾生民只娶了一个妻子，他的妻子为他生育了一子四女，顾大小姐夭折，二小姐早早的嫁了人，江偃说的“其姐”，当是顾三小姐顾静姝。顾三小姐是旧朝最早一批留学出外的学生，从日本回来后就参与了革命，率领一众军人武装起义，时人称其为“女帅”。顾静嘉一个在学校读书的女大学生，陈以蘅不知道江偃是如何将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的。

江偃就抗辩道：“顾四小姐还小，等她到了顾三小姐的年纪，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于是陈以蘅就不再多问。

再往后，他把江偃派往明京照顾陈以芷，自己跟着陈惟恪留在白门。至于顾静嘉，大概是知道国内形势，却得了顾生民的严命，并不急着回国。

如今，顾静嘉将父亲的话写在信中寄给陈以蘅。

“……爸爸来信，说国内大乱，嘱咐我不必急着回国，就算得了硕士学位，也可以继续在翡冷翠攻读博士学位。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是不愿继续读书的，因为陈叔叔告诉我，说你是先读的建筑硕士，然后才念的军校，倘若我念了博士，岂非逾你一层？我想，这大不好。

我愿意读书，愿意接受新的思想，愿意打破旧朝的樊篱，愿意横眉冷对别人的嘲弄，可我更愿意接受你，将你视作我的丈夫，我的良人，按照近人的诗作，应当是‘昙花一现的幻影，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知道用这样的意象来比喻你是不恰当的，但除却这些，我再寻不出别的话来做比喻，所以我‘承受折磨，但是闭嘴’了。”

其实陈以蘅并不愿意接受这样青涩而热切的感情，他觉得顾静嘉虽然只小了他两岁，可心理上却仿佛是陆南台那样的少年人，轻易就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出来。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顾静嘉是怎样的女人。

陈以蘅拿着信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书房，拿出钢笔就要回信。信刚写了个开头，就听外面轻轻的敲门声，他就盖上钢笔，向外道：“进来吧。”

应声而入的是明仪。

明仪笑吟吟地向他说：“二少爷，顾三小姐来了。”

陈以蘅先是一怔，继而想到顾静姝也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革命党人，在白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不知她骤然登门，是何缘由。

明仪站在书桌前等了片刻，没等到陈以蘅的吩咐，面上的笑也渐渐浅了，试探地道：“顾三小姐在楼下等着呢，二少爷叫她上来吗？”

陈以蘅这才应道：“快请顾三小姐上来，再沏一壶太平猴魁。”

明仪答应着出门了。

顾静姝很快上楼来，她敲了敲门，陈以蘅起身，亲自上前把门打开，笑着跟她握手：“顾三小姐，别来无恙。”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明京，那时候顾静姝刚从日本回来，二十三岁的女孩子面上明艳姿态端方，待客礼节周全之至，与她分别之后，陈以蘅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顾静姝的所作所为，只不敢信。

明仪很快就把沏好的茶端了上来，顾静姝喜欢器具，坐在沙发上端详了一会儿那套茶具，然后笑道：“到底是受过托孤重任的大家，才能用这样的物什，以蘅此来白门，这些东西想是从家里带来的吧。”

陈以蘅坐在她的对面，端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一口，才笑着叹了口气：“静姝姐姐笑话我呢，我们家的事，静姝姐姐难不成没听过吗？”

顾静姝道：“听倒是听了，只是听得不真，算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今天来是想问一句，我听你大哥说，他把宣平帝自缢前的书信给你了，现在可在你这里么？”

陈以蘅骤然听了这样的话，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看清顾静姝笃定的神色后，才忽然想起刚才叫宋伯往姑苏送去的信，便道：“静姝姐姐该早一点来，我刚才已经把信送到陆家去了。”

“陆家？”顾静姝追问了一句，“哪个陆家？”

陈以蘅笑道：“这里哪里还有第二个陆家，就是姑苏陆家。”

顾静姝这才想起来，惊讶道：“陆老先生？”

得了陈以蘅的默认，她复又问了一句：“那你可看那封信了么？”

陈以蘅道：“没有。”

顾静姝就有些不信的意思了，却也不愿再多说，便起身要走，想了想又笑道：“今天我就是来看一看你，静嘉信里说今年六月份回国，爸爸的意思是让你们在明京结婚。”

陈以蘅就恳切地告诉她说：“我是被我爸爸赶出家来的，再不要提回明京的事。你看我哥哥在明京，还要在外面另找房子住呢，在明京结婚，我爸爸怕是又要生一场闷气。”

顾静姝当初为了革命，连丈夫儿子一并舍弃了，自然就很明白陈以蘅的处境，闻言也不宽慰他，只道：“那等我回明京的时候，把你的意思说给爸爸听。”

陈以蘅感谢道：“多谢静姝姐姐。”

顾静姝摆了摆手，将进来时因为嫌热而脱下的毛呢外套重新穿上，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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