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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衣犹染碧(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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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贱种倒是随了他的娘,方兰徽在心里又骂一回,再度想起陆南台来。

陆南台也有一对终年浮雾的眼睛,却不是如同他娘一般的白茫茫,那雾气更薄些,几乎看不见,却遮住眼里的一切川泽山岳,让人看不清,然而愈想看。

一时秀儿将盖碗茶端了上来,暂且打断了方兰徽的思绪,使她想起今日的正事来:“夫人,陈家的二少爷今早跟大老爷在书房叙话,刚才使人传话来说,想见见咱们家的几位少爷。”

方兰徽抿了口茶,不说话了。

旧朝皇帝还没自缢的时候,本国就与外国签了许多条约,或割地或赔款,抑或两者兼有。陆家掌了几家民间的大织造局,在所赔之款中出了大头,且祖上还曾经被拜过帝师,煊赫一时,是以可与京都重臣结为世交。

那京都重臣就是陈以蘅的父亲陈菘年。

方兰徽放下茶碗,闲闲地抠了抠自己的指甲,过了会儿才懒懒地看向屋里的女人们,嗤的一声笑起来:“咱们家四位少爷,南樗和南杞都留洋了,南蘋前日也跟同学游江陵去了,陈家二少爷还想见谁?”

秀儿不敢答言,有些恼怒地看向面上仍旧作茫然模样的梁仪春。

屋里一时有些沉闷,女人们不言不语,方兰徽却仿佛看见了屋里没顶冷水似的,只觉一股窒息感向她扑面而来,于是微微一笑,向梁仪春吩咐:“南台在你屋里,你回去叫人给他换件见人的衣裳,别让人看着笑话。”

梁仪春柔顺地笑应:“是。”

她回屋的时候雨仍旧在下,陆南薇想是已经回去了,陆南台也已不在廊下。进了屋门,梁仪春就看见陆南台拿了一本书在看。

听她进来的动静,陆南台抬起眼来,朝她笑笑:“妈。”

按礼是陆南台不应当叫梁仪春妈的,但自从前几年国朝的几个留洋归来的年轻学者发起来文化运动,将诸如平等啦,科学啦,自由啦等一系列西方的文化传播过来,陆老爷很愿意接受这样的文化,就叫陆家的孩子也跟着学。

陆家原有四子四女,大小姐陆南萍和三小姐陆南萧夭折,大少爷陆南樗、二少爷陆南杞、二小姐陆南槿和三少爷陆南蘋都是夫人方兰徽所生,四少爷陆南台和四小姐陆南薇则是妾室的孩子。陆南樗和陆南杞从大学毕业后又分别去了法国和俄国攻读硕士学位,陆南蘋和陆南槿原本就不用叫自己的母亲作姨娘,而陆南薇的母亲孟怀思出身诗书大宦,对这样尊卑不明的礼节十分厌恶,是以仍叫陆南薇遵循旧礼。

于是真正改换了称呼的,其实只有陆南台。

梁仪春放下手里的伞,一面换拖鞋一面向他说:“陈家的二少爷要见你,你去书房吧。”

陆南台歪头想了想,转身进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素色长衫,笑盈盈地向梁仪春告别:“妈,我走啦。”

外面早有陆老爷派来的人等着,陆南台记得这人叫蒋穆。

蒋穆并不多话,在前面领路。

两人经过花圃的时候,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茂盛的花木后面响起来:“真不知道我们那位七太太上辈子积了什么功德,才养出这样的儿子,花儿似的脸面,眼睛比狐狸还勾人,嗓音又尖细,想必叫起来也是个好听的。”

大概是一番话说下来累了,女人停了一停才又提高声音道:“我们陆家,可就仰仗小少爷与贵人们结交咯——”

“嗓音又尖细”的陆南台低笑了一声,听出了这是那几个没有孩子的姨太太的房里人。

前面的蒋穆停下脚步,蹙眉望着花木后面,又回头看向陆南台:“四少爷。”

其实陆南台并不觉得如何,他刚才在想陈以蘅。

他有一边走路一边想事的习惯,要不是那女人高声的嘲讽打断了他的思路,现在他已经想明白陈以蘅来姑苏的缘由了。

因此陆南台只是好脾气地向蒋穆笑了笑:“不用管她,继续走吧。”

蒋穆本来也不好多管内帷事,见陆南台没什么动气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就不理论了。

很快到了书房,陆翁亭跟陈以蘅对坐在两张沙发上,见陆南台进来,陈以蘅在沙发上朝他笑了笑:“南台,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陈以蘅浑身的边角都像是熨烫过的,无一处不妥帖,连眼角也仅有一道浅浅的笑纹,大抵因为每次都是那一种礼节性的笑,便只在恒定的位置挤出纹路,这次的笑也不例外。

陆南台和气地寒暄:“才一年,还不算太久。陈二哥哥做了这样大的事,我在姑苏听得担忧极了。”

因为梁仪春的教养方式,他天生不能共情,所有对情感的认识都来自于书中和梁陆两家女人们的明争暗斗,所有表现出来的人情世故都来自于生搬硬套,且他今年才十六岁,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要叫人发一回笑。

陆翁亭先是大笑一回,然后叫他坐下,指着陈以蘅跟他说:“你陈二哥哥要在姑苏住一阵子。南蘋怕生,你多陪你陈二哥哥在姑苏逛逛。”

陆南台点头应了。

一旁的陈以蘅刚才并没因为他虚假地寒暄发笑,听他应了才弯了弯眼角,轻轻笑了。

只是那笑,仍旧是他惯常所露出的、礼节性的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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