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1 / 2)
恢弘自身殿,寥寥低语人。
晋方观内,香客络绎不绝,落在香炉里的灰烬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袅袅烟雾四溢,宛如仙境。
然而在自身殿中,一众观内堂主执事端立此处,神情间看不出喜怒。
六月的风破穿厅堂席卷而来,将每一个人的衣袍掀动,屋外的竹林亦是沙沙作响。
分明是六月,自身殿里,这阵风却带来宛如冬霜的凄冷。
宋兆清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于诸位长辈前,稽首躬身一叩,再站直身来继续稽首而礼。
夏守龄便问他:“你可知错?”
宋兆清答:“弟子知错。”
夏守龄又问他:“你可认错?”
宋兆清答:“弟子认错。”
夏守龄再问他:“你可改错?”
宋兆清答:“弟子改错。”
夏守龄问:“莫须有何人?”
宋兆清答:“萍水相逢。”
夏守龄问:“你为何人?”
宋兆清一顿,答:“悟道之人。”
夏守龄问他:“道在何处?”
宋兆清答:“道在心中。”
夏守龄又问:“错在何处?”
宋兆清答:“错在轻信。”
夏守龄道:“错。你错在目无法纪,明知故犯。”
他的长相看起来很严肃,他也从来不笑,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的。
如今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让宋兆清无所遁形。
但最让宋兆清难以招架的,是他冰冷的神情。
宋兆清想,他们理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失望。
因为如果是他自己面对这样的后辈,他也会觉得很难原谅。
这些事实让人去承认是很困难的。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更是如此。
夏守龄问得很平淡,却字句都带着质疑,带着猜忌。
错认一个人、错信一件事,为这份错误付出代价的同时,也让宋兆清感到痛苦。
承受猜疑是很痛苦的事。
他站在此处,躬身而立,指尖泛着极深的白。
明华音有些不忍,他张口想要说情,却又不知自己能为这个晚辈说什么好话。
夏守龄却已道:“既然如此,玉澈——”
他话音未落,将将开口,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刻,薛子沂却翩然而至。
薛子沂仍是眉眼带笑,稽首一礼,语气却淡漠飘渺:“我有话想说。”
夏守龄的面色变得更冷。
如薛子沂这样距离升仙仅差一步的人,若说他大成,倒也不是,若说他未成,却更不是。
道就在他的眼前,端看他伸手时,能不能碰到道的边缘。
谁也不知道薛子沂究竟距离道有多远。
也不会知道薛子沂是否有尝试过去伸手询问。
但谁也都清楚。
放眼整个天下,再也不会有比薛子沂更接近大成的人。
他一贯很讲究规矩道理,任何礼节他都乐意做得很好。
但当他放下这一切时,就意味着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再需要用凡尘的规矩法度所束缚。
他本应如此。
也就让在场所有长辈,不得不接受他几乎越俎代庖的处置。
薛子沂道:“我认为,兆清私自带人入禁地,纵使初心为善,到底受了蒙蔽,反办出一桩坏事。”
夏守龄道:“那..你意欲如何?”这已是他最宽和的语气。
薛子沂却道:“所以宋兆清自然该罚,不仅要罚,而且还应该重罚。”
明华音身形一晃,几乎不敢相信,薛子沂真的做出了这种卖师弟如买菜的恶事。
宋兆清更不消提,他都想和薛子沂拼命。
但夏守龄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站得人如青松,八风不动,问的话也极为无情:“如何重罚?”
薛子沂淡淡道:“宋兆清自作主张,带人进入禁地,是错。但禁地多年来归于谁看管,应该谁看管,谁曾看管过,不是同样也有规矩?既然禁入禁地是个规矩,那谁来看管禁地,也是个规矩。”
夏守龄道:“依你所言,又该如何?”
薛子沂道:“宋兆清,该罚。但任命看管禁地的人,也该罚。”
整个自身殿,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
这名义上看管禁地的人,是夏守龄。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夏守龄道:“我领罚。”
薛子沂笑道:“那便简单了。夏执事好好去看守禁地便是。”
宋兆清弱弱地问:“那我呢?”
薛子沂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听凭夏执事处置罢。”
说完,他竟说走就走,半点儿也不停留。
一眨眼半月已过。
在薛子沂的干预下,宋兆清成功被派去给夏守龄打下手。
薛子沂的安排很简单,罚夏守龄看管禁地,再罚宋兆清被夏守龄罚。
这种罚是很没道理的。
但薛子沂明摆着要袒护宋兆清,其他人也懒得揪着不放。
不过在所有人眼里的袒护,在宋兆清眼里却明显不是。
因为半月前,薛子沂走后,宋兆清领罚而去,特意去薛子沂的住所堵住人,进行了一段非常精彩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