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1 / 2)
莫须有自然是在饮酒。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似乎都是在饮酒,他爱酒,是一个离不开酒的人。
他这般坐着,饮着酒,那些酒香就随着揭开的酒封流散而出,在他身边流连不去,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酒气冲天。
可他自己却毫无所觉,甚至沉浸在这种酒香里。
宋兆清走进屋,坐了下来,就坐在他对座的位子上。
一如当初他们的相识。
莫须有一口将酒饮尽,然后砸了咂嘴,他道:“你可真厉害!说能逃出来,还真逃出来了!”
宋兆清道:“没有你厉害,说跑就跑,半点儿道义也不讲。”
莫须有就冲着他笑:“这事儿可不能赖我!谁知道那些老道士一眼就把我给瞧见了,大声嚷嚷着要抓贼!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是贼了,一听这话,我就只想快跑!”
宋兆清靠在椅背上,懒懒瞥了他一眼。
莫须有道:“嗨!不说这些了!你现在是不是回不去了?”
宋兆清道:“是。但我迟早要回去。”
莫须有连连摇头,不太理解:“你带我去了禁地,还帮助我逃跑,现在更是自己也跑了!他们难道还容得下你?”
“自然。”宋兆清先回答了。但他答了,却觉得有些呆愣。
薛子沂的那番话不仅仅是给他希望,也是给他承诺,给他能回到晋方观的理由。
让自己的死对头帮助自己,其实该算是一件丢脸的事。
不能觉得高兴,也不能觉得庆幸。
但宋兆清这么顺口回答了两个字,便突然觉察,他已经不再深究自己和薛子沂曾经的关系有多差。
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遥远到已经没有必要为了谁赢谁输而争论,为了谁胜谁败而努力。
莫须有道:“你当真的?可别在我面前逞强啊!我的师门,要是有人敢去禁地,那肯定是要千刀万剐处以极刑的!”
宋兆清道:“你的师门这么可怕,你却又让我带你去禁地。”
莫须有一手捞着酒壶,一手拍着桌子,闻言讪笑两声:“我这不是好奇嘛!”
宋兆清狐疑道:“你不是为了疗伤吗?”
莫须有一惊,将酒壶往桌旁一放,挺直了背给他瞧:“你看我!现在是不是伤都好了?”
他这般生龙活虎,倒也的确不像是当时重伤濒死的模样。
宋兆清道:“所以你的确在禁地里养好了伤?”
莫须有点头,道:“我说了,我是你兄弟,兄弟肯定不会骗你!”
宋兆清道:“那便好。”
莫须有捞过酒壶,仰头一灌,咣咣一通响,他放下酒壶打了个嗝。
宋兆清皱了皱眉。
莫须有咧着嘴笑:“小道士,老毛病又犯了。”
宋兆清不与他多说这些,只问:“今后你想去哪儿?”
莫须有道:“先别说今后去哪儿!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宋兆清道:“有人帮了我。”
莫须有挖了挖耳朵,问:“谁?”
宋兆清道:“薛子沂。”
莫须有听倒是听清了,可这听清还不如不听清。
他往后一靠,酒壶顺着他的动作就往桌下掉,他往下一伸腿,倒是接住了酒壶,但他也顾不上夸自己反应快,反而追问起宋兆清来。
“你说薛子沂帮了你逃跑?”
宋兆清答是。
莫须有道:“怪哉!你不是说,他是和你相看两相厌的死对头吗?死对头帮死对头逃跑?”
宋兆清一时哑然。
莫须有道:“该不是他们故意放你走,好来抓我们吧!”
宋兆清:“……”
莫须有越想越害怕,一拍大腿:“坏了坏了!现在我们估计已经被发现了,还是快跑吧!”
宋兆清道:“我觉得不是。”
莫须有撇嘴。
宋兆清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大不了他们来了,我帮你拦住他们。”
莫须有直嚷嚷:“要是你拦不住,我不就被他们抓起来关在地牢里,天天被施以酷刑?!”
宋兆清静了片刻,无奈道:“没有这么可怕……”
莫须有直摇头。
宋兆清叹道:“我一定拦住他们,你就放心吧。”
莫须有又打了个酒嗝,将脚边的酒壶踢了回来。他往前一靠,趴在桌子上为自己倒酒,嘀嘀咕咕道:“路长在那儿,本来就是给人走的,偏偏立了块碑,就成了禁地!真讨厌!”
宋兆清:“……”
天边落下最后一缕残阳余晖。
宋兆清一眼望去,最先就看到了隐没在云间的山峰,披戴着醉人的红。
晚霞总是行走在云层之中,游弋于苍穹。
他隔着窗去看这人间,人间就只有那一点方圆,可方圆之中,绯与黛连成一片,交织裹结时,竟是惊心动魄的无垠壮丽、醉色河山。
薛子沂有些话说得很对。
无论他去往何处,心中最想归往的桃源,只会是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