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1 / 2)
按理说,逃跑总是要挑个月黑风高的时候。
最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这种时候,成功逃跑的几率都会特别大,如果穿上一身黑衣,那就一定会成功。
但薛子沂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很不普通,而且喜欢剑走偏锋,不论何时,他都喜欢做一些让宋兆清想都不敢想的事。
譬如在这第二天。
天气晴好,阳光普照,满树皆是金黄色、一路尽铺象牙白。
薛子沂就似是晨起后随口一说那么平常:“我送你下山。”
真要觉得这几个字宛如天籁,那定然是一种错觉。
任谁都猜不出在白天逃跑有什么好处。
尤其对于宋兆清而言,他觉得自己白天去逃跑,就等于找打。
颇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
可惜做出提议的人不是别人,是薛子沂。
堂堂晋方观玉字辈第一人,号称天地三百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一一个可以起飞成仙的人。
虽然又傲又欠打,但也没人敢动手。
所以对于这种白天逃跑晚上睡觉的行动提议,宋兆清只有一个选择。
忍。
不仅要忍,还得接受。
于是他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在一个白天,在阳光最好的时候,在一个逃跑必定会发现的时间。
跟着薛子沂,下山。
万幸一路美景不断,树连树雾连雾,绕了三圈愣是把他绕到迷路。
迷路的宋兆清只能当个睁眼瞎,老老实实跟着薛子沂继续绕。
绕了半个时辰,他忍无可忍,问:“还得走多久?”
薛子沂头也不回,直往前走:“你不敢走了?”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这是人说的话?宋兆清含泪容忍,继续跟着薛子沂乱绕。
总之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对于接下来要去哪儿,更是一头迷雾。
眼前是雾,身后是雾,雾气入脑,教他满脑都是雾。
值得欣慰的是又绕了半个时辰,他们总算抵达了终点。
薛子沂终归还是那个薛子沂。
虽然欠打又欠骂,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将伪君子的面目发扬得淋漓尽致。
他说要送宋兆清下山,就一定不会出卖。
哪怕他把宋兆清带到悬崖边。
宋兆清:“……”
薛子沂背对着悬崖下的万丈深渊,任由猎猎狂风,将他的道袍吹得如泼墨纷乱。
然后他问:“怎么不走了?”
宋兆清认真回答:“你跳,我就跳。”
薛子沂“哦”了声,笑道:“对,我忘了,你还不够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宋兆清一听,脑子里的迷雾就散了,耳边就响起了轰鸣。
伴随着和死对头相看两相厌的激荡心情。
宋兆清顺嘴就骂:“我够不够格关你屁事。”
薛子沂道:“那我就不告诉你怎么下山了,你自求多福。”
他说是说得轻巧,说完也的确在走,宋兆清瞪着他看了片刻,直到他真的快走过去时,伸手拦住了他。
仿似万事皆在掌中,薛子沂的停顿十分利落。
他偏着头看宋兆清,眼底里满是笑意。
宋兆清深吸口气,面带微笑,春暖花开,装得很和谐:“请赐教。”
薛子沂就问:“还关我事吗?”
宋兆清继续笑:“都归你管。”
薛子沂道:“真的?”
宋兆清盯着他看,笑是快笑不出来了。
薛子沂也不追问,转身取出一张符箓,咒起令出,符箓惊纵,宛似枯叶蝶飞,行云带风,零星火花裂破,瞬
息成灰,自此山岚皆动,铺陈一条云路。
宋兆清:“……”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薛子沂侧身微笑,广袖翻飞间仿若乘云。
他道:“除了师父,你却是第一个知道这里的人。”
宋兆清完全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薛子沂,又看了看那片云,看完了,又去看薛子沂。
这下子,他总算深切体会到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与薛子沂的距离,又到底隔了多远。
以前觉得彼此还能说得上是有来有回,现在却觉得再也不会了。
因为连赢的机会都没了。
要说丧气,早该在得知薛子沂即将升仙时就丧够了。
说到底,还是如今才清醒过来,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已不可同日而语。
有道是夏虫不可语冰,今后是薛子沂不可语宋兆清。
越想越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