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条内裤/十七岁的疼痛(2 / 2)
我其实真的有数过草莓巧克力的数量。
纯属无聊的消遣行为。
我曾经在心底暗暗期待送我巧克力的人是冬戈,如今被证实了期待,我的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就此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我的妹妹胥小乐在对我撒谎。
我从来不知道她会向我撒谎,换句话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对我撒谎的那一天。
而当那一天到来时,我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只是有些喘不过气,而后脑内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然后我就开始思考。
这是胥小乐第一次向我撒谎吗?
她在撒下这个谎之前,是否还有别的事情隐瞒着我。
她到底对我撒了多少谎言。
怀疑就像是滴在干净水质中的一颗墨滴,在分子运动的扩散下彼此渗透,最终污染了全部的纯净。
我花了一整个头痛的晚上理通了思路,一些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内深处埋下了伏笔,我似乎知道了什么残酷的真相,它们在渐渐酝酿,在接下来每一个恍惚的昼夜中膨胀,终有一天会变成一颗突然爆破的气球,惊吓到无数沉默的飞鸟。
一模成绩出来的时候,气候已经入秋。
我拿到自己的成绩单,一百九十七名,不出意料地被班主任约到了办公室洽谈。
我近来休息得不算很好,白日恍惚,夜晚失眠,眼圈下都是重重的黑眼圈,在我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我并没有和班主任谈心的意思,但我也没有料到之后推门而入的竟会是我的父母。
我声称自己不舒服,想要出去透透气,班主任也似乎有别的话要和父母交谈,便放我先出了办公室。
我靠在走廊外侧的栏杆上,大口呼吸雨中潮湿的空气,觉得肺部难得湿润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溢着一种畅快。
这很难得。
我的胸膛一直都郁结这一股气,像是在憋着什么莫名的情绪,它们无处排解,只能在半夜孤独寂寞地在我体内咆哮嘶吼,全然不顾我想要入睡的意愿。
我微微抬头,略接近于烟灰色天空的那个方向,恰恰是冬戈所靠的窗边的位置。
这很凑巧,像是上天所给予我的微不足道的恩惠,让我在苦涩的高三时光里能攫取一点卑微的甘甜。
我试图看清窗内的冬戈,但我的视力只能勉强看到他弓起的背和顺长的黑发。
他似乎是在睡觉,却又好像不是。
我不禁伸出手试图去接雨滴,但实际上却是想让手掌靠近我触不到的冬戈,雨丝飘摇,随着萧瑟的冷风蹭进我的掌纹里。
没过一会儿,我看到冬戈的脸转向了窗外,手在玻璃上画着什么。
我不知道他到底画了什么,但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抬眼,从天空和教学楼之间的缝隙之中,偶尔捡漏偷瞄冬戈的脸。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我第一次觉得平静了下来,有些困意,有些想睡了。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想未雨绸缪都不给你机会。
我赶到胥小乐的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冬戈抓着刀柄,手上淌着血,一点点滴到了地面上。
胥小乐的神色平静却压抑着诡异的疯狂,她幽幽的嗓音像是什么危险的信号:“你就这么喜欢我哥哥吗?”
我听到她这样直白地提问,呼吸都漏掉了一拍,一时间竟忘记上前劝阻两人。
我屏住了呼吸,像是在抓拍美丽蝴蝶的摄影师,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把持着自己的心跳,浑身的血液难以流通,变得僵硬,连带着耳畔都有些失聪。
冬戈坚定话语像是一枚杀伤力极大的炮弹,投在了我荒芜一片的心间上,掀起了重重云朵般的沙尘。
“对,没有错。”
我的心重重弹跳了起来,血液飞快流通全身,带着一把火,将我的身体四肢每一处都滚了一遍,将我烫得指尖都在发抖。
“我喜欢他,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他,我爱他。”
我不想再犹豫了。
沉寂了许久的身体在此刻通络了起来,我猛地扑向冬戈,我想要拥抱他,我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想要他知道我也是一样的。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爱你,我只爱你。
我这么想着,疼痛却从小腹贯穿了我的身体,直达我的脑内神经,面前的妹妹变得狰狞而疯狂,变成了她本该变成的真正样子。
她不再是我的妹妹了。
她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切开了从小到大默认的关联,变成了一个和我同姓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但却和我浑然不同的人。
她变成了胥小乐,却不是我的妹妹。
我这么想着,那些曾经我所珍重的对妹妹的承诺也在此刻变得轻贱,变成了荒唐的戏言,可以让人来回反复践踏。
我的妹妹,再见。
那些抵在舌尖的告别没有机会说出口,它们化作了腥甜的血液,让我难以承受的痛苦。
我第一次体验这样的疼痛,我却并没有流泪。
因为我感受到了冬戈的怀抱,它比我的血液还要滚烫,还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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