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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亏于沈成曦未雨绸缪,早早松开油门,驶过减速带的时候整辆车也只是极其轻微晃了一晃,否则严故一肚子的酒马上就得毫无保留地送给车里新换上的皮质地毯。
“嗝”,快溢上喉咙的酒被活生生一个嗝打了回去,严故觉得怪恶心,直想吐。放在往常,想吐就吐,别说是奥迪,就算是换了兰博、曼巴赫,酒气上了头严故也敢直接往外污染空气。可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扣除供房供车还有贷款、公积金后沈成曦这月那少得可怜的工资,还是决定老老实实抿起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真好啊,当着单身狗的面秀成这样都能原谅你,沈成曦你这装逼犯怎么还不回头看看我?!”他心里琢磨着,一双桃花眼转呀转还是没忍住往窗前镜上瞥,恰好对上那人探究的目光。
沈成曦不爱拐弯抹角,没多想便问道:“迟得很了,文景新苑我也不回了,外环那边隔壁李主任出国学习去了,钥匙在我这,我刚给他发完消息了,带你去借住一晚,好吗?”
语气温温柔柔,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似的,严故不是不吃这套,奈何胃里翻江倒海,愣是没敢出声儿,支棱着脑袋幅度不大地点了点以示赞同。
从小大大,沈成曦帮着自己瞒天过海上行下造的事儿没少干,混不过去了甚至亲自出面帮他顶雷,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日子久了总让人感觉不太痛快,好像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在还债,积累到一定数目,等他还完最大的那一笔,按揭结束,甩甩手,也就该走人了。
又是一段减速带,芙蓉庄的大门在夜幕下看上去滑稽又喜庆。
见他还是一副病恹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样子,沈成曦想着万一严故睡着了,一会儿上楼梯又得被叫醒,怪难受的,于是变着法子找话题
:“我记得你那篇文章的题目是“不动产登记行为的性质及其展开——兼论不动产登记制度的完善”。观点很明确,是“应当引入替代审查机制,对于登记机构无权或无力审查的内容,应当交由有权部门或者具有相应资质的中介机构先行加以实质审查”?结合民法典的编纂,真的提得很不错。民法模块的答辩我不是很了解,但应当是王教授负责,一月中的时候,他曾在QH法学月报上发表过一篇……”
那篇耗时耗力,被直系导师打回去修改又查重了无数遍的小论文早就已经被严故埋进记忆深处,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那狗屁不通的无聊观点,此刻被沈成曦再次拎出来提了又提,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拼得乱七八糟的乐高玩具被母亲捧在手上仔细端详,一脸惊喜地向身边的保姆阿姨展示她眼中“充满灵气的艺术品”。
车窗外好像突然下起了雨,今年冬天的北京干燥到连雪也落不下一粒,可倏忽然地,严故就是觉得眼底湿漉漉一片,他费力地抬手,想把车窗上蒸腾起来的雾气擦掉,他想看看大雨中的北京是不是还和那年一样,可他无论怎样用力,眼前始终一片模糊,严故想尖叫,想挣脱,想告诉所有人他无能为力了,谁来帮帮自己。
然后他看见光。
先是熹微的迷蒙萤火,再后来视角慢慢清晰,严故有些不解,眯起眼睛看向逆着光的那人,硬朗的眉弓、挺拔鼻梁左侧有一颗小小的红豆一样的痣;再多的,他看不清了,眼里像是住进一座任性的瀑布,水流的声响大到盖住自己能听见的所有声音。
那人有着一扇过分漂亮的薄唇,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顷刻间被严故本能般地凑上去吞吃入腹。
唇齿厮磨,天地间一下子再没比这里更大的暴雨。
严故模糊地想着,管他呢,地老天荒也和我没关系,寒武纪冥古宙再来一次也没关系,这个球那个球下一秒就要撞过来也没关系,他现在在我身边就好。
倘若他能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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