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自打金色大厅历劫后,陈向晚就单方面把他跟周慕风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后来在网吧照了面,他还觍着脸巴巴地去跟人示好呢。可周慕风呢?除了脸臭,就是脸臭。陈向晚再怎么说,也算是帮过他一次了吧。姓周的一个谢字没有,现在还、还反过来暗害他?
周慕风这一着要是为公,就是大水漫了脑子;要是为私,就是心眼小过针眼,于公于私陈向晚都不会轻饶他。这一回说什么不能心慈手软。谁也别想拦他,老天爷都不行。就是天要打他、雷要劈他,陈向晚也得让周慕风栽个大跟头先。
陈向晚一出拘留所,就直奔畅畅那儿了。畅畅是他的情报站,脑瓜子里藏着不少周慕风的边角料。陈向晚得盘算出个万全之策,既能让姓周的元气大伤,又能使自己全身而退。
谁知陈向晚还没开口,畅畅先哭了。畅畅一把鼻涕一把泪,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地,遍诉他的相思之苦、单恋之痛。陈向晚只能把自己的话咽回去,一手给他递纸一手给他倒茶。畅畅为情所困,是一会儿心如死灰,一会儿又五内俱焚;而陈向晚报仇心切,正是不知冷热的时候,既不能焚,也不能灰,就有一肚子坏水。
那晚在山南公寓的保安宿舍,陈向晚拍着畅畅的背,听着他哭哭啼啼直到夜里十点。畅畅送陈向晚下楼取车,半道上忽然搔着脑袋问他:“诶,你对那个周警官还感兴趣吗,我知道一件事,跟他有关的。”
陈向晚一听,耳朵“噔”就竖起来了,连声催道:“快、快,快说!”
“就是......”畅畅才起了个头,手里的对讲机忽的嘈杂起来,一个男人在无线电波的那头气喘吁吁,说B幢的1305两口子打架,怎么拉也拉不住,让畅畅去救急。
畅畅撂下一句“等我一下”,便转身跑了。陈向晚一声“诶”还没发全乎,就软绵绵地跌下口,被晚风吹了个散。
陈向晚坐在花圃边的长凳上,摇着巴掌赶了几拨蚊子,捱过去半小时。畅畅还不见下来。陈向晚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了,刚起身准备打道回府,就瞧见徐医生踩着满地路灯款款走来。
“又来找你朋友玩?他人呢?”
徐医生又拿他整齐的八颗牙向人传达善意了。他友善得让陈向晚感到不好意思。
陈向晚也微微一笑,抬手刮了刮耳边的头发,很快地往身后指了一下:“他......办事去了,回不来,我刚打算走呢。”
他顿了顿,往徐医生腰间的运动长包上瞥了一眼:“你刚锻炼回来?”
徐医生揪起衣领擦了擦下巴:“对,刚下来。跟我朋友一起去的,他也回不来,我就自己走了。”
徐医生边说着边端出他八颗牙的微笑,朝陈向晚挥了挥手。徐医生像一抬笑容制造机,标准化流水线批量生产,每个笑容都一样。可就是这样的笑,把畅畅迷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肝肠寸断。
陈向晚也笑笑跟他挥别,步子一调,却忽的想起什么来。他一回头,徐医生已经走远了。
陈向晚把徐医生的话又嚼了一遍,直觉他口中那位跟他一起去锻炼的“朋友”就是周慕风。上次在健身房,他们俩不就是结伴来的么。
陈向晚这么想着,扭头便往健身房跑,到了那儿放眼一找,果然发现了周慕风的身影。陈向晚这时候刀剑不在手,片甲不加身,就有一根反骨梆梆地硬,一头怒气呼呼地热,既然遇上了,那陈向晚就跟他讨个说法去。
陈向晚牙关内外一会儿热气腾腾,一会儿又冷气嗖嗖,还层峦叠嶂地垒着恶言恶语。他刺着脑袋冲了过去,抬起胳膊张嘴要骂,可手指头对准了周慕风的背,又跟着了焰的头发丝儿、淋了雨的芭蕉叶似的,瞬时便蔫了,羞答答地垂了下去。
周慕风赤裸着上身在举铁,一张脊背生香活色地晾在他眼前。陈向晚登时感到层层海浪吞天沃日,席卷而来,一浪甫落,一浪乍起,一浪更比一浪高;潮声如密竹林立,八方并起,先是高高低低,后又淋淋漓漓:周慕风的臂膀一上一下,一屈一伸,凹凹凸凸,动作的延展、线条的行进,都像依照某种乐谱的编排而抑扬顿挫;他的脊背宽阔而健美,肌肉的块垒随着臂膀的递出与回落,而张弛、收放、开阖、吞吐,前赴后继,争先恐后,你呼我应,你追我赶,一派蓬勃忙碌又井然有序的气象。房顶上的灯光像起伏于海浪的月光,像隐现于波涛的鳞光,在周慕风汗浸的脊背上忽闪忽烁,纷纷扬扬。空气咸咸的,又潮潮的,完全是海的味道;浪声雄浑,跌宕不休,泼洒不休——它们无孔不入,无坚不摧,悍然入侵,迅速占领了陈向晚的每一处感官。
陈向晚接连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每一口咽下去,嘴里都莫名汪开一片暖流;一双眼珠子本来削成四十五度,刀剑迭出、飞沙走石的,现在却越看越直,越看越直,最后直勾勾、直愣愣,简直能从中挑出两根竹杠来。陈向晚越瞧就越觉得那些汗津津的肌肉里隐藏着数不尽的无形的嘴,张到极限,又倏地收回,在无边无际、大口大口地喘息,在对着他陈向晚的脸哈着热气——豪吞快吐千万里,如狼如虎,山川日月,若出其中,陈向晚甚至能听到这些无形的嘴畅痛呼吸时澎湃激荡的声音。
陈向晚本来梗着脖子,削直了背,像一根劲竹傲立风中,不知不觉间却软成了一朵含露娇花,在柔风里摇摇曳曳,点点惆怅了;那些累垂舌尖的狠话,也随着他愈发紧张的吞咽,骨碌碌全回了肚。陈向晚晕晕乎乎,神魂颠倒,正不知所为,周慕风忽地停下来,直起身,转了过来。
陈向晚当下一愣,眼珠子几乎要蹦出来。周慕风整个人在汗里泡着,胸膛、腹部的肌肉又接天映日、连绵不绝地朝他奔涌,每一块都轮廓分明,又鲜亮无比,像生着亮晶晶的唇舌,在滑溜溜地流荡。
陈向晚招架不住,一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周慕风分明还和他隔着一人多的距离呢。怪都怪他擅自把一对眼珠子移植到周慕风身上了,周慕风一动,陈向晚就觉得眼睛连着脑袋在扯、在拽,扯得他双眼热泪汪汪,拽得他大脑神经震颤,那海浪余音萦绕其中,不绝如缕。